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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五更时分,两人才暂时告一段落,张无病仍旧是云淡风轻,可徐北游可就是气喘吁吁,体内气机几乎枯竭。
徐北游将莫名剑收回背后剑匣,坐在篝火前面,轻轻弹指,篝火骤然一暗,原本大约有两尺高的火苗只剩下点点火星。
徐北游问道:“张病虎,你觉得怎么样?”
张无病负手站在一旁,道:“难怪公孙仲谋会看中你,你的悟性确实不错,这一夜的功夫没有白费,算是摸着指玄功的门槛了,我待会儿给你默写一份指玄功的口诀,日后你依照着坚持修炼便是。”
徐北游拱手道:“谢了。”
张无病一挥手,原本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次生起,道:“道门内根据修道方向方法不同,划分为五大派系,分别是积善派、丹鼎派、符篆派、占验派和经典派,当今掌教真人秋叶以及他的师父、师祖,都是出自积善派,连出三代掌教,上代掌教真人更是已经得道飞升,所以积善派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道门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接下来就是丹鼎派,也就是你所走的这个路子,最近百年来出过一位飞升登仙的天尘大真人,所以位居第二。经典派已经好些年没出过出彩人物,人数又少,位居第四,占验派的魁首是大真人青尘,自从青尘叛教之后,占验派受到牵连,损失惨重,位居第五。”
徐北游问道:“那位居第三的符篆派呢?”
张无病道:“符篆派人数最多,却是一盘散沙,没有一个领头人物,而且高手也不算多,所以就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派内众人或是听命于积善派,或是依附于丹鼎派,这门指玄功虽然出自吕祖的丹道,但却是符篆派的一位祖师所创,讲究两指方寸间即灵符,我记得剑宗也有一门剑符之术,你大可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应该是妙用无穷。”
徐北游不断屈指虚弹,摇头道:“我从没听过师父提起过什么剑符之术。”
张无病不以为意道:“剑宗绝学虽然比不得道门那般浩如繁海,但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学尽的,既然你师父没提起过,那么你就去问你师娘。”
徐北游点了点头。
张无病轻声说道:“再提醒你一点,你那个师娘虽然境界不如你师父,可会的压箱底本领就未必比你师父少了,到时候你厚着脸皮求她一求,说不定她就倾囊相授了。”
徐北游平静道:“顺其自然就好。”
张无病继续拨弄着篝火,倒不是要靠篝火取暖,更不是要烤点什么,毕竟到了他这个境界,什么寒暑不侵和餐风饮露,都只是寻常,纯粹是早年行军打仗时留下的旧习,若是野外过夜不生火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徐北游看了眼天际逐渐涌现出的鱼肚白,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张无病平淡道:“去江左的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徐北游诧异。
大报恩寺,历史最为悠久的佛门寺庙之一,前身为建初寺,为江南塔寺之始,与天界寺和灵谷寺并称为江都三大寺。大郑初年时,由郑太宗下旨完全按照皇宫帝王之规格重建,以此感念先帝。
重建之后的大报恩寺堪称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尊琉璃宝塔,高近百丈,通体用琉璃建成,乃是天底下最高的建筑,被称作天下第一塔。
“对,就是大报恩寺。”张无病缓缓说道:“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句诗道出了佛门曾经在江南的兴盛一时,在四百八十寺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大报恩寺。这大报恩寺中有南藏佛经六千余卷,更有传闻说,在大报恩寺中有一座七宝王塔,塔中存有佛顶真骨。故而此地各派僧人云集,乃是一等一的佛门圣地。”
徐北游担忧道:“那我们会不会……”
“羊入虎口?”张无病看破了徐北游的心事,一笑道:“无妨的,佛门和道门不是一路人,我这次之所以要去大报恩寺,也是想顺路见一个故人,他曾是我入佛门的引路人,长年隐居于大报恩寺内,如今我要离开佛门去往西北,见一见他,即是做一个交代,也是见上最后一面,若无意外,我二人此生怕是没有再见之期了。”
——大报恩寺占地广阔,仅次于江都城内的前朝皇宫,若是徒步走遍整个寺庙,大约得花去大半天的功夫。寺内有人工开凿之河道,名为香水河,横贯南北,以此河为界,将大报恩寺分为前后两半,对外开放的只有前寺,整个后寺却是谢绝香客游人,就是一些地位稍低的佛门弟子,同样也不得入内。
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沿着香水河河岸缓缓而行,其中一人身着青衫,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儒雅气态非常,正是儒门大先生之一的陈公鱼,地位尊崇,若非如此,二人也不能踏足这大报恩寺的后寺。
能与陈公鱼这位儒门大先生并肩而行之人,身份也不简单,姓徐名经纬,自称闲家居士,精通阴阳学说,曾官至礼部尚书,如今告老致仕,也是一等一的名士。
陈公鱼率先停下脚步,背负着双手,望着香水河微笑道:“你来得这么早,想必是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
徐经纬点头道:“先生神机妙算。”
陈公鱼笑道:“什么神机妙算,道门的青尘大真人号称当世占验第一人,当年红娘子之乱时,他在草原上偶遇林银屏和萧羽衣母女二人,心血来潮为此二人起卦,留下二人皆有皇后命格的谶语,后来也果不其然,萧羽衣被萧皇嫁给了郑哀帝,做了大郑朝的最后一任皇后,林银屏则是大齐的开国皇后,当年的谶语完全应验。只是青尘可曾算到自己会沦落至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占卜一道,从来都是算过去容易算未来难,算别人容易算自己难,算生疏之人容易算亲近之人难。
徐经纬笑道:“就算不是神机妙算,那也是仰仗先生的运筹帷幄。”
陈公鱼轻轻瞥了他一眼。
徐经纬顿时收敛了笑意,半低下头默不作声。
陈公鱼收回视线眺望远方,又是一笑道:“天下间的事情,都是人做的,所谓天下大势其实就是人势,与其穷究心力去追寻茫茫不可测、渺渺不可知的天意天心,倒不如好好把握近在眼前的人心,以人心推事理,则大势尽在手中,无往不利,人心即是天心。”
徐经纬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陈公鱼的底细,此人最善猜测把握人心,鲜有失手,故而每每都能料敌先机,几乎让人误以为其有未卜先知之能。
陈公鱼缓缓道:“事有轻重缓急,那件事做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可以先放一放,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过几天的坐而论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张无病已经找到徐北游,并开始往这儿赶。说到底,这大报恩寺就是个戏台子,张无病和徐北游二人是底下的看客,徐老先生你是台上的角儿,到那一天可得把架子端住了,镇住台下的这帮子看客。”
即便是被比作下九流的戏子,这位江南名士仍是没有半分动怒,只是虚心受教。
陈公鱼喃喃道:“江都城的那三个女人,虽说没什么大格局,却有一副小算盘,都是会持家的,想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做点手脚,很难。想要打破江都的这滩死水,就只能把外面的活水引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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