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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岛回家后,高虹一直沉默寡言,不管高老太太怎么追问她,高虹都不说话。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一周多,直到供销社宣布改成股份制,百分之八十的售货员都要被精减下岗,高家终于急了,高虹的二爷爷亲自登门拜访高老太太,说是叙旧,其实是想来探探虚实。
从高爱国退休到现在已经有十一年了,他是退休老人家,不管是待遇还是身份,在那大院里都不是一般的高贵。高爱国还没有求过人,更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睡不着吃不香过,现在他却看着儿子儿媳相继落势,终于坐不住了。
往年,有些是是非非,老头子也只是让高进民过来转靠一声,高建生就会照着办,这种一人统领千军万马的感觉犹在,可是世道却是不同。
上午,冬天的太阳虽灿烂,却透着几分冷意。高爱国从吉普车上下来,拄着拐杖进了高家的门,高老太太早就站在门口迎接,笑意吟吟,“我就说一大早喜鹊喳喳叫,他二叔怎么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您知会一声,让家里的小辈去办就行。”
“我们年岁大了,该亲自过来看看嫂子!”
“都是一把老骨头,这痛那疼的都正常,哪敢劳烦您……”
高老太太隐约也知道,今天这位大人物来可能也是因为高虹和程颜斌的事情,这几天,她没少因为当初自己冲动行事后悔,迎接高爱国进门,高家一家子都站在那,仿佛是等待首长训话的士兵。
高爱国先是寒暄了一阵家里的情形,又说了当下形势,最后目光落到高虹身上,“几年不见,这丫头都是大人了,听说你军队复员后没去安排的单位上班,是有什么不满意,还是另有好的单位?”
“二爷爷,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也没什么好地方去。”高虹不想说海岛那段,毕竟,这位二爷爷从来都眼高于顶,在他眼里,农村人就是泥腿子,她还不想找晦气。
高爱国点点头,“年轻人有点想法是好的,你看现在这个时代改革开放变化多快,我们这些老古董都快跟不上趟,这几天,供销社改制,下岗分流了百分之八十的员工,从前大家都看好的单位现在也不一定吃香。”
高老太太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媳,知道他们故意瞒着她没说,只能慌忙对高爱国说,“他二叔,那您看当下这种情况,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素梅在肉联厂,建生在化工厂,这两个厂子性质可是跟供销社差不多,从前都是顶吃香的单位,现在听说工资都快发不出来,这以后,大家日子可靠什么活?”
高爱国看了看众人,笑着说,“社会总是在进步,我们也得紧跟时代的步伐嘛,现在个体户吃香,我们要是有个做个体的亲戚到是可以帮我们带个头,引个路,虽不至于全家都去做生意,但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筐里,也是个明智的举动。”
“他二叔,你是说这……这以后个体户吃香了?”
“上面都下文件了,全力支持大家发家致富,走的就是改革开放,人人都可以做老板的路线,以前,我们在松江市吃公粮算是安稳,现在可不是个求安稳的时代,是锐意进取,全力以赴建设小康社会的时代。”高爱国给高老太太宣讲了半天的政策,高老太太也是似懂非懂,只是一个劲看向高建生和刘素梅。
高虹知道这一切都是程颜青做的局,她只是沉默,静静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曾经让整个高家都巴结谄媚的二爷爷,如今似乎也没那么高大了。以前在家里吆五喝六的奶奶,好像也开始知道自己老了,很多东西弄不懂。
最要紧的是自己的父亲高建生,以前为了奶奶,没少跟妈妈吵架,现在眼里却也分明有一种看无知老人家的神态,原来程颜青说的对,当你强大了,没有人再配得上那个光环,大家都是芸芸众生,除了那个时代给于的身份,没有什么会高人一等。
看着这一大家子坐在这里商量事情,从原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到现在和平相处,言语和谐,像是经历了很多年的追赶,可好像又是什么都没做。
这时话题快到结束的时候,高爱国突然把话题转到高虹身上,“高虹啊,这次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别眼高于顶,程家又是做合作社,又是买货船,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把水果店开遍松江,到时候你恐怕真没有机会了。二爷爷老了,扶持这个家已经到头,剩下的事情要交给你们……现在这个机遇到你身上,你得好好抓住,给咱们家重新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二爷爷,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现在给程颜说媒的太多,他挑都挑不过来,我跟他,充其量也只是战友情,恐怕没用了。”
高虹不说,家里人都知道那段时间老太太做了什么,斐文华手下的人又做了什么,这也是程颜青给高虹的建议,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表达。
这种沉默,会让他们自己思考,他们会努力自降身价讨好你,哀求你,最后答应你提的任何条件,你不想以后被动,不想让程颜斌受委屈,那就要抓住这个机会。
高爱国笑了笑,起身对着高老太太说,“事在人为,当年,我跟建生父亲一起下乡做知青,我们进城的机会也是十分的渺茫,最后,还是当时那个村的大队支书保了我……当时也不是白保,我给他家二小子补了整整一年的数学,一直帮他二小子考上大学,才换来我们这一大家子的繁荣昌盛。我就不多说了,身体经不得久坐久站,我先回去了。”
高爱国一走,高家炸开锅了。
从前高老太太跟老虹说话,从眼神到肢体动作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轻贱,现在高老太太却是自愿放低身价,讨好的语气,“虹啊,奶奶以前说话不中听,但也全是为了这个家好,一个老人家就是这家里的掌舵的人,要全盘考虑,不能只考虑你一个。”
“那现在呢?”高虹一脸懵懂地看着老太太,自然也是程颜青告诉她的,程颜青说,当老太太给她讲大道理的时候,也就是她要筹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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