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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接受邀请,已经在此居留了五日,”博拉维低声问,“那么,我的表兄,你认为,他们追逐的是什么利益呢?”
“无非金钱与土地,他们已经获得了足够的金钱,所以他们开始谋求领地了!”沃特兰短促有力地结论,“博拉维,你身处其中,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
“我不太清楚。”博拉维说。
沃特兰吃了一惊。
“我曾经以为我知道,直到我发现这只是错觉。”博拉维说,“因为我是个狭隘的人,我不能理解他的世界,所以,我总是以自己最痛恨,又最习惯的方式去解释他的一切作为——如你这般,表兄。”
沃特兰又惊又怒,如同被玩弄,“你竟仍是——”
“放弃你的幻想吧,表兄,这是我的忠告。”夜灯在博拉维的脸上投出轮廓,他让教士的手离开了自己的领子,“无论我们如何作想,我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抵抗他。现在的你还不能够明白,但很快,就如当初的我,事实胜过所有语言——”
新的一天又来到了,仍是阴暗低沉的清晨,慌张的信使踩着水花,匆匆离开西城的旅舍大道,直奔东城区,一列教士跟着他的脚步离开,同样向着东城,向着那座最为高大,耸立着醒目标志的建筑而去。
到了下午,传言的波纹扩散到了城市的所有角落,让玛希城居民忧虑许久的那个问题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外邦人要同玛希城的城主及贵族谈判。此举将决定外邦人的去留和其他重要事务。
这很容易让人猜测,这一进展与那日穿越风雨而来的新外邦人有关,虽然外邦人在玛希城经营,更替人员是常有之事。过于频繁的成员变化是他们受攻击的因由之一,不过他们的解释也能说服很大一批人——这座城市实在缺乏能满足他们的能工巧匠,所以那些来自外邦人领地的泥瓦匠和木匠来来又去去。只是这次来人实在非同一般,他们又带来了什么还不可知,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群人中居然有个黑发黑眸,疑似遗族的男人。
并且那人不是奴隶,没有罪枷,他很可能是外邦人的首领之一。
闻知此事,此前一直安稳等待的曼斯主教紧急赶往山坡城堡,为了躲避疫病及其他安全考虑,城主和他的法师从冬季起就居住在那里。主教在城堡里和他们商谈至次日清晨,才在骑士们的护送下回到教堂。
在这段是时间,信使也将城主和贵族的回复带给了外邦人。信中写道,出于神的仁慈及城市本身的自由精神,他们允许外邦人提出留在玛希城的条件,谈判地点他们会在山丘城堡等待外邦人,在城堡外的土地上,将有至少二十名的贵族及商人代表到场,而照这个人数比例比例,作为另一方的外邦人最多只能到场五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勉强同意给予一次机会。
贵族们尽力用措辞维护自己的脸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几乎是目前他们能选择的最好的方式,只要双方都想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们就能够在一定范围,最重要的是,在足够长的时间内慢慢讨价还价。
令人不安的是,外邦人完全不讨价还价,他们不仅完全接受了这些要求,并且将这个消息更加迅速地传播了出去。
他们承诺会派出至少两位自己的首领,以及一位兄弟盟,一位姐妹会的重要人物。毫无疑问,那名传言中的黑发首领也在其中。
城堡那边已经找不到更多能说服自己反悔的理由了。
天可怜见,近日来,这令人发疯的阴雨总算有了停息的迹象,那厚重的天幕偶尔还会裂开一两道云隙,漏下让人期待的几丝天光,对几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意味着希望的好兆头。而约定之日更是前所未有的好天气,淅淅沥沥的雨水到清晨时几乎是完全停了,只有拂面的清风还带着丝丝凉意,人们终于能从自己阴湿的住所中暂时解脱出来,搬来石块填补淤泥深厚的街道,想方设法去寻找还没湿朽的材料以修葺摇摇欲坠的房屋。于是旅舍大街重新又变得热闹起来,而这也几乎是城市里唯一还能热闹的地方了。即将开始的谈判对外邦人要做的事似乎毫无影响,他们仍十分慷慨地以街道为基础,向市民们借出梯子和工具,还有树皮薄板等等优良用料,而除了材料,他们还每条街道都派去一名工匠,而市民们除了供应他们的食物,不需要付出其他报酬。
就像他们自己相信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仍然能在玛希城继续安稳地待下去那样。
排队等候时,几乎已经要习惯外邦人种种安排的市民和苦工们悄声议论此事,无论在外邦人跟贵族商会的矛盾中他们愿意站在哪一方,对所有长着耳朵和眼睛的人来说,毫无疑问,外邦人很早就开始代行城市统治者的许多职责了,甚至他们所做的还远远超出城市的主人应当做到的。如果没有外邦人,城市是否还能有这般的繁荣?没有外邦人,在还未过去的这场灾难中,玛希城又会如何?
贵族和商会真的会把外邦人赶走吗?而外邦人又真的会离开吗?
此事切关生存,所以,当一行看起来应该是去参加谈判的外邦人离开旅舍时,一些人情不自禁地注目着他们,一些沉默的人则跟在他们身后,然后更多的人注意到了他们,更多的人跟了上去。
出于种种顾虑,也是在似乎同样预兆了某种变化的外邦人的催促下,会面时刻定在上午。为了此次会面,城堡和教堂几乎是从下定文书起忙碌至今,得知外邦人如约来到山丘下,并真真切切只有五人时,在石墙后整装以待的众人才露出些微喜色。
不论外邦人在他们之中的声名如何,这些异类确实从未打破过他们的信用。
城主却依旧忧心忡忡,他双手交握,粗糙的圣石印在他的手心。主教在他身边摩挲着胸前的白色项链,低声祝祷:“天佑虔信,天荡邪灵,圣耀在我……”
城堡内外和卫墙前后的人注视着山坡小道的尽头,低语声传播:“来了。”“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瞧——”
短暂的停顿。
“那是什么?”
居高临下,山丘俯瞰城区,如同石缝渗水,又如蚁群离巢,人群从街道,从小巷,从房屋的缝隙中走出来,他们缀在一行人身后,在铺着石板的主道上汇聚成缓慢的潮流。他们大多是安静的,有些是忐忑的,他们始终和那几个来谈判的外邦人隔着一段,但是,当这些人抬头望向坡顶时,惊诧的贵族和商人们纷纷冒出了鸡皮疙瘩,金属碰撞声自下而上在风中传递,守卫山下的骑士和护卫放低矛尖,摆出阵势,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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