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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初的惊骇过去后,不止一个人感到了心动。要抗拒交易上诸多商品的吸引太难了,人们每作次抉择都会感觉到精神的痛苦,不是因为自己的贪欲无法满足,而是为背后承担的他人的期望,每个人来到这座城市时都带上了所有的钱——所有他们自己和亲友邻居能找到的钱,不仅想要传说中的神奇种子,还想要买一像“好面包”这样的食物和药物回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每天只要半个铜币,还包了餐的通铺也让他们住得不安稳,所以这份“劳动合约”对他们是有极大吸引力的。
只是出卖劳力而已,哪怕出卖灵魂也不是不可行,人们反复追问,再三确定:旦签订了契约,他们立即就能将自己看中的商品带走,他们可以就这样离开城市回到自己的村庄,只要在履约之日前抵达约定的地点,然后一切听从工头的安排。他们来履行契约的时候,只要带够他们自己路上的食物,不需要自备工具,也不需要带上铺盖,干活的地方什么都有。
多干活到春天,他们就能够偿清契约上的债务,回到自己的村庄了。
这份契约苛刻吗?当然不,没有人认为这样的契约是苛刻的,除非外邦人要他们干的活是用血肉去打开魔界的大门。
人们也不怀疑新玛希城是否有足够的力量保证这份契约的公正实现,这座城早已在人们的心目中塑造了个坚不可摧的形象。但人们的首先反应仍然是迟疑谨慎,这是力量差距过大导致的本能的不安全感。
而且人们很不习惯做选择,他们大多是无法可想才到这座城来的,如今却要面临如此之多——有限的金钱和近乎无限的必需品,窘迫的现在和被预支的未来——这选择让他们感到非常迷惘。
于是大多数掏向钱袋的手犹犹豫豫地放了下来,人们挤在长桌前,向店员们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也有人在听完波问答后,默默地退出店铺,和同伴,或者来到这里之后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商议这新的支付方式对他们的利弊,以及如果他们要签订这样的契约,那应该抵押到什么程度才好。
讨论尚未得出明确的结果,又件令人震惊之事从人群的中心传播开来:这份劳动契约其实在交易开始之前已有人签下,与城市立约的对象不是单个的农民或村庄,而是三名领主,契约已于即日生效,从现在到春季耕种开始之前,他们的领民被许可自由通行于两地之间,用自己的劳力与城市做交易。
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由代表了城市的店员所说,甚至领主们签下的契约公告也贴到了墙上,雪白的纸上盖着鲜艳的印戳,来到城中的人也有出身自这三处领地的,他们被推到人群的前方,仔细观察那些代表了领主的印章,许久之后才用虚弱的声音说:“们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可是领主们是什么时候来这座城的?他们为何要同外邦人订立这样的契约?这份契约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国王和教允许他们这么做吗?这难道意味着外邦人要同贵族和解了吗?他们能和平共处了吗?
更多急切的疑问迅速将店员们淹没,但他们似乎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对这问题的回答都颇有技巧,不能说他们没有回答上述的问题,可人们很难从这有技巧的回答中得到满足,尤其是从他们遮遮掩掩的说辞中察觉到更多了不得的东西之后,人们的求知欲便上涨到了近于焦躁的程度。
寻求真切答案的途径似乎还有个。
种子店铺不仅吸引那些从各地来的人们,也吸引着那些已经了解了基点村计划,并且为之动摇的新居民们。新村落地的前三年城市都会提供定数量的种子,但仅限于主粮,所以人们还需要各种蔬菜的种子和家畜的种苗,这都能够在人们迁徙基点村后以村庄的名义向城市购买,但旧习惯让人们必须现在就来了解行情。
其实这有意从事农业的新居民无意同外来交易者们主动交流,却不知为何渐渐被包围了起来——因为有别的人将话题接引了过来。人见势不妙,奋力挣脱了那些紧追不舍的疑问,但也有很少的人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发现了同乡,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在这座城中时常有求必应,所以也学会了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别人,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们从未受过这样的注目……
但这极少数的人不够完成信息传播的任务。促使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扩散的还是那些在人群中回答了“为什么”的人。
夏拉就是这样一个接受了有关任务的人。
这是一个有不可思议的任务,但人们早已习惯接受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安排。这个在饲养场工作的少女穿着宽大的工服,头发粗疏地扎了起来,即使身处人群也毫无怯色,人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她的女性身份,何况如今他们的心绪已经和场面一起陷入了混乱,当她说出“知道啊”,并看到她身上的衣服之后,人们不由自主就跟随着这位口齿灵活的“少年”起来到了作为道路分割线的草棚下,聚精会神地听起了她的讲解。
然后,人们通过她得知了新玛希城的冬季建设计划,包括十二个新式村庄,以及一个将要惠及四分之平原——新玛希城的实际控制地域已经有这么大——的水利工程。城市仅留半人维持生产,余下所有人都要投入到这工程中去,联盟从今年的收成中调拨了很大一部分粮食给这座城,不仅能供应城市和工程的需要,他们还能雇请城市之外的人加入到建设中来。
“原来如此。”人们说。
“可是为什么如此急迫呢?”他们又问。
“早一年播种,就能得到多年的粮食。”夏拉说,“粮食就和财富样,是永远不嫌多的。”
这个理由的确令人心服口服。人们相信点石成金,却不能想象这世上有人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也不相信哪个法师有本事让土地一年三熟。外邦人也不可能改变天时和作物的生长周期,至少不可能在百千顷的土地上这样做——那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外邦人为了创造种种奇迹,已经在这座城市和这片平原投入了大量的、无可估量的粮食,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收回它们呢?
“可是领主们又为何同城市签下契约呢?”
外邦人的惊人计划,哪怕只能完成部分,都会将为灾难肆虐而荒废的土地重新变为良田,虽然没有这样的契约也阻止不了外邦人实现他们的目的,但领主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的敌人增长力量呢?
看起来像个少年的少女却是沉默了片刻才作出回答。
“大概他们不想成为罪人吧。”
这个回答并不在这非专业的舆情引导员拿到的参考资料上,但他们的培训本来就很粗疏,只要能将《计划》大部分内容扩散出去就是完成使命了,此外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包括去警告人们不要签下这样的契约。
无论这来自各级生产组织的新居民代表对此类问题发表什么样的个人看法,促使人们作出决定的力量是来自于他们内心,种子店铺的咨询台从上午直热闹到下午,不仅询问的人很多,当场要订立契约的人也很多,甚至在专门办这类手续的地方排起了队。
同店铺内银货两讫的交易不同,人们签订契约的流程非常地严格与严肃,他们至少要经过三次不同的问答,再复自己立约的决定是独自作出、知悉了所有的风险与代价,并经过慎重考虑的,然后才能将这三式六份全都按了手印的约书交到最后一个公证处,后一次按下手印,终打下新玛希城的官方印鉴和代表第三方的领主印章。
这套程序太隆,好像他们签订的不是什么劳务合同,而是一份能够决定历史的要件。
也许签下契约的农民头脑中没有什么“历史”之类的概念,但这种隆确实给了他们强烈的被重视的感受。契约签订之后,份由城市方保存在上锁的木箱中,另一份可以由另一方带走,也可以当场交给“第三方”保管——虽然实质上仍是由城市负责保存,代替约书被立约的农民们带走的是一个特制木牌,作为履约的信物。
具有法律效力的指印和印章盖下,立约的人们立即就能获得城市发放的纸质“货币”,它们没有任何门槛,可以在整个交易市场通行。
于是第批最有勇气的人回到了市场开始消费,看到这衣着破烂、身体瘦弱的农民笑逐颜开地走进家又一家店铺,目睹他们的转变人们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许多摇摆的决心因此向坚定转变,只是由于契约的签订过程需时较长,公证处在工作时间内能够处理的约书有限,更多有此意向的人只能先领取写了编号的纸张,记住和自己起排队的前后二人是谁,等待第二日公证处再次开启。
但公证处结束了日的工作,却并不意味着交易市场要随之休市。随着暮色渐深,市场点起了灯。
温暖的灯火点亮了家家流光溢彩的店铺,燃灯人推着火焰山样的推车来到立在路边的灯杆下,用铁钩挑起一盏盏明亮的风灯,将它们一挂上杆头,光明洒在人流依旧络绎不绝的大道上,在这圈光明的大道中央,位于市场中央的环形舞台也逐亮起了更加璀璨的灯火。
即使有人第天就已经签下了契约,买到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也愿意将离开城市的时间往后稍延一天。不只是因为这座城市和这个市场的神奇多彩令他们流连,几乎整个王国的戏团都被聚集到这里来了,甚至连河流下游的戏团也慕名而来,也许只有王国的大庆典才能聚集起来如此之多的表演者。
由于他们的演出酬劳和食宿都由城市负担,人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享受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很难拒绝这种款待。实际上,在交易开始之前,甚至在第批外来交易者入住之前,戏团已经在城市之中开始了他们的演出,新居民也对他们的表演予以肯定。
但真正让人们感到无比期待的,还是今天晚上开始的,来自联盟剧团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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