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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排列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像一排排被修剪过的小树,连个头都被仔细安排好了。虽然兽人孩子们的耳朵和穿着跟人类的孩子有很大的区别,但他们已经比过去多了很多共通之处,至少在以前,瓦塔力不会想象他们站在那里,却没有谁是主谁是从的画面。
他默默向礼堂的边缘退去,却暂时还不想离开。他已经开始不太中用的眼睛很难分辨那些成排的面孔,但他能够分辨出那头他熟悉的灿烂金发。还在撒谢尔的时候,因为药师防治疫病的药物,他曾经接受过那个男孩的请求,带着他的妹妹到一处僻静的水塘洗澡,在她从苇草背后走出来之前,他就见到了那头在阳光下闪耀的金发。曾经他还有身份和地位的时候,赞美过女性的一切之美,但在阴暗的生活中见到那样一个可爱的小美人,他能说出口的却只有叹息。
谁能想到命运如此的转折呢?
队伍很快就解散了,他们再度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界限分明,中间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拿着从银发队长手中得到的纸张,以一个黑发的少女为首,他们讨论了一段时间,终于作出了决定。讨论结束后,他们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把自己的同伴再度聚集起来,他们开始做事。
一些人走向礼堂外,一些人走向舞台,瓦塔力看着这些年轻的身影分散到各处,测量,标记,搬运,这些孩子不像瓦塔力相处过的那些人那么从容熟练,他们是生涩的,甚至是笨拙的,然而又是充满了活力的,他们在尽心完成自己的职责,应当没有谁把现在正在做的事当做苦役,这些孩子在这片土地上受到了保护和教育,他们用劳动回报这种保护——但这并不是一种交易。
大量的桌椅被搬了进来,以精确的间隔排列成行,红色的幕帘在舞台背后展开,并不是布做的,看起来却也很不错。因为缺少经验,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来完成这些工作,反复调整,还有顺利和不顺利的交流——人类孩子和兽人之间的。瓦塔力看着他们的努力,从站在一旁到被请到一张长凳上,日头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塔克拉早已离开,不包括瓦塔力,他只留下两个成年人给孩子们必要的指导。
一切都完成之后,几个木桶被送了进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够闻到被炖煮软烂的豆类加入大量糖类之后的清香,孩子们欢快地围了上去,有些拥挤,有些混乱,不过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在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的时候,指导者中的一人也端着两个碗向瓦塔力走了过来。
“午安。”对方向他打招呼。
“您好。”瓦塔力用属于他们的语言谨慎地回应。
那个人在他面前坐下,将其中一个大碗推向他,不管经历多少次,瓦塔力都很难适应他们这种自然而然的分享动作,还有这个……在进食的时候讨论事务的习惯。
“今天的甜汤有些稠。”对方有点生硬地开头,然后非常流畅地说了接下来的话,“队长说你参与了这座礼堂的建设,那些玻璃的花样是你画出来的,而且你已经获得了教师的资格,以后会教导他们画画?”
瓦塔力花了点时间来理解这段话,他点点头,“是的。”
“你一直在看着他们。”对方说,“看了一个下午。”
“……是的。”瓦塔力说。
“他们暂时不用回去,晚上的课程至少要等到天黑才开始。”对方说,“在此之前,队长说如果你没有拒绝,可以先带着他们。”
瓦塔力不知道那名危险的年轻人给他安排了这样的工作,即使他接受了他的另一个委托,但那个年轻人现在并不在这里,瓦塔力有些迟疑,“我,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你是一个老师。”对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他们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过一会,我们会把他们叫到一起,你可以给他们上一堂课。不用教导什么,你可以只跟他们聊天,也可以带他们出去看看,只要别让他们乱走。”
瓦塔力觉得他简直像在谈论如何放牧羊群。但是,在真正面对那两名教导员为他准备好的课堂,面对那些孩子集中到他身上的视线时,他仍然感到紧张,之前喝下的甜汤补充的水分似乎从他沙子一样的舌头流走了,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声,站在原地,他犹豫了一会,然后在他们不解的眼光中走向一边,把他的画板搬了过来。
瓦塔力把画板背后的支架打开,将它放在长桌表面,他自己在他们的对面坐下,调整呼吸,看了一眼坐在最前列的那个金发少女,他慢慢地开口。
“孩子们,在成为一名教师之前,我曾经是一个奴隶。”他说,“更久之前,我住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国家,王都就在海边。”
他使用的是这个聚居地内部的通用语,来自“那位大人”的能够通往力量的语言,所以他说得很慢,不过即使这样缓慢,至少有一半的孩子也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他把画筒中抽出的一张画固定在画板上。在获得颜料和纸张的第一天,他画的第一张画,就是他的故乡。
“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白色的,一年有两个月的雨水很多。我觉得它很美丽,也有很多人觉得它美丽。”瓦塔力说,“这里住着很多贵族,其中一个……”他停顿了片刻,“曾经是我的主人。后来他死了,有人得到了他的一切,然后把我们卖到了船上。年轻力壮的奴隶很快被卖掉,我们这些老的,弱小的,生病的,就被送往北方,来到兽人的帝国。”
他又看了一眼那名少女,如果当时她和她的兄长没有感染“疫病”——被他为了保存那个家族最后一点血脉使用的小小手段所牵连,他们应当会被卖到东方去。
“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来到了这里。”
能够活到现在的人又不到当初的一半。但瓦塔力对自己过去的总结已经结束了,他又拿出了一张画。
“然后,在某一天,我躲在牛圈背后的草垛中休息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他说,“有一个拥有莫大力量的人来到了撒谢尔部落,他黑发黑眼,从天而降。”
在这堂短课进行的时候,一队人马穿过赫克尔的领地,走过大桥,来到了撒谢尔的原住地。每天都等候在那里的工作组接待了他们,将这支以年轻兽人为主的队伍安顿下来,发现这里居然和传闻所说的相差无几——无论建筑,食物还是狼人和人类的态度,这批既兴奋又有些不安的兽人向工作组说了一件事,在他们背后,一支庞大无比的队伍即将来到。
维尔丝拿着最近整理的情报敲响了塔克拉办公室的门。
轻微的破空声,有什么落到门后,然后门打开了,坐在办公桌后的塔克拉手腕一抖,缠在门把手上的刀片和链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回到了他手里。他的左手还拿着笔。
维尔丝走到他的桌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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