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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星与月星一同垂在天际线上,天空一片火红,饱满浓郁的暮色浸透云海,巨大的紫金色山峦在这片夺目海洋之上生长拔高,柔软蓬松的圆顶被边界层顶冰冷的气流打磨,揉碾,摊成一顶轻盈透光的圆盖,在它的笼罩之下,密集的闪电不时逆行而上,照亮这片菌群的内部,丝丝缕缕的雨幡像孢子洒落,在被对流撕裂的缺口柔顺地飘荡着,在下层的阴晦底色中,隐约可见一两条向下探去的长蛇身影。
底层地域正在遭遇一场天灾,重云之上,如同花朵在晨雾之中绽放,晶翅鸟照水展开羽翼,一座奇异的城市越过云海波涛。
在所有贵族的城市中,德尔德兰公爵的浮空城是最特殊的,当年他常伴前王身侧,很多时候,亚斯塔罗斯的权力几乎等于他的权力,属于他的浮空城也在四大旋臂内侧,却面积偏小,结构庸常,经营更是乏善可陈,并不为人重视,代理者还是黑暗精灵和女妖这样的异族。
后来叛乱发生,亚斯塔罗斯陛下被刺,德尔德兰公爵以重伤之躯赶回空海之城,彼时悲剧已无可挽回,贵族们在他回归之前结成不同的利益联盟,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希望这位储君“以大局为重”。不过,这些机敏的贵族们预想过公爵的种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是谁杀了那些罪人?”
遍布石刺和金属渣滓的废墟上,公爵问,他的声音轻得像微风,失血的皮肤白得像泡沫,金眸透得像黄晶,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要融入虚空,在他对面,华服金饰的贵族们骚动着,低语着,许多人看着他,目光贪婪如兽,但当公爵的目光巡至,他们又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颅,偏转面孔。
然后一名形容粗犷的年轻人颤抖地走了出来,他一身血迹,大多是别人的,脸色惨淡,神情凄惶。
“是我。”他沙哑地说。
“是你。”公爵看着这名曾经的学生,他说,“过来。”
年轻人茫然的目光在面对他时变成了恐惧,他想要抗拒,却不得不一步步向他走去。然后,简直能听到他骨骼摩擦的声音,这位勋爵慢慢地,被无形之力强迫跪到了地上。碎渣扎透了他的膝盖,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滴下,他紧咬牙关,青筋暴出,却还是不得不将后颈袒露在公爵的目光之下。
一名伯爵向着他们走了几步,又艰难地留原地。
清风吹过几乎一望无际的废墟,这里曾是一处至美之地,绿荫如盖,流水凌凌,历经长久岁月的殿堂与高塔矗立如峰,闪耀着辉光的尖顶所指的天空,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敢于凌越。然而一旦失去它的主人,不朽之宫就以惊人速度衰朽崩塌,曾经的繁华盛景顷刻便与罪人同葬。
公爵所站之处,曾是一处华庭所在,从石块裂缝中伸出的断枝花叶看起来鲜丽依旧,风拂动着它掠过公爵的长袍,他平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今日,你我师生之谊已尽。”他说,“既然是你诛灭叛逆,那么,就有了戴上它的资格。”
他伸手探向空中,一顶璀璨冠冕慢慢浮现。
看到那个形象,同时感应到了那独一无二的力量压迫,贵族们再也无法冷静,那名驻足的伯爵看着他们,眼眸亮得惊人。
“今日,”公爵单手托着王冠,看着他粗硬的发顶,紧绷的肩背和染血的衣袍,“以亚斯塔罗斯陛下之名,我授予你人王天命。”
数十道身影突然暴起扑向二人,未到近前就猛然停顿,随即爆成团团血雾,细如微尘的血肉随风四散,公爵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予,平静地将王冠戴到了对方头上。
加冕完成的一刻,地面开始震动。
岩石破碎,砂砾簌簌落下,金属融化流淌,震惊和愤怒中的贵族不得不分心到脚下,在他们惊疑的知觉中,一种不可名状之力正在苏醒,犹如泉涌,犹如萌动,它向光而去。贵族们本能地想要脱离地面,却惊骇地发现无法飞行,所有天赋与工具的手段都在两种压力的夹击下失效,公爵的护卫们却稳若重岩,他们的主人静立在他们的包围之中,垂目看着跪在脚下曾经的弟子。
即使获得加冕,没有他的许可,新的人王仍然抬不起头颅。
这就是力量的距离。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它因何而来。”公爵淡淡地说。
在并不强烈的地震中,所有高出地面的土石震荡着化为均质的砂砾,液化的金属细流被无形的画笔点蘸,在这片沙原便表面描绘成圆润花纹,勾连出一个特殊法阵,慌乱的贵族们勉强漂浮在这涌动的沙流之上,透过护身法术的光芒,他们看向远处,未被战斗摧毁的林木仍在远方耸立,偶然可见挣扎飞出却不得不坠回的飞鸟,他们的武卫无措地站在没过小腿的流沙中,所有暗影之中的奇术师此时都被迫显露身形,有人命令他们继续向前,不惜任何代价去干扰仍未结束的那个仪式。
公爵终于向他们看来一眼。
人群之中,有人惨叫着落入沙海,全身通红,躯体膨胀,沸腾的血液蒸成了红雾,从他们的穴窍之中涌出,贵族强大的生命力延长了死亡的过程,不断升调的哀嚎在天空与地面间回荡,直到沉闷的炸响终结它。
所有的奇术师都停下了脚步,沉默回望骤然分散的贵族们,血肉碎末被洁净的细沙掩埋,不留半点痕迹,他们再度看向远方的公爵与……新一任人王。
公爵脚下,新王缓缓起身。
来自地底的力量抵达地表,终是显形。
白色的无叶之枝从白沙的水流中探出,它们伸展,生长,隆隆震动之中,无数笔直的树干从地下升起,它们的阵列如此整齐,犹如高柱——不,它们本就是立柱,柱顶往上,圆润的枝杈交错,浅金色的花苞遍布枝稍,透明花束依次绽放,在宝石碰撞的轻音中,花落如雨,落地变色,蓝色的落英层层叠叠,融为一片近于黑色的广阔水泊,镜子一样的水面倒映着枝条相接结成的穹顶,落花之后的丝蕊顶端结珠膨大,育成一枚枚璀璨果实,光洁表皮上,果蜜凝聚滴流,金色光线从穹顶垂落,不明法则之下,它们在半空分流,折转,卷曲,交织,形成一个个物形轮廓,然后,虚幻变成了现实,纹饰,雕塑,帷帐和各种器皿“无中生有”,逐点填充和分割新生宫殿的空间。
震惊的贵族为避让散到了不同区域,但所有人都在仰望这番造物之景,将那个喉间的名字叫了出来:
“……不朽之宫!”
崩灭如朽又再度复生的不朽之宫仍在上升,深蓝之水漫至众人腰间,新一任人王背对公爵,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已由虚无之白转为黑红金三实体的宽广厅堂中,最后一束金丝落在水面,细密的光丝勾勒出一具曼妙身影,然后同样化为实像——高高束起的黑色发辫垂至腰后,裙式战甲胜过一切盛装,双刀虚握在手,红唇如火,金眸如日,当她抬起头,投向新王的目光宛如冰霜。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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