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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重新上课是在一刻钟之后,这时教室里乱得一塌糊涂,看来似乎在这段时间内,大声说话是允许的一种自由,于是大家就充分利用她们的特权,话题全集中在早餐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尽情痛骂。太可怜了!这仅是她们所有的安慰。这时屋里只有米勒小姐一个教师,她被一群大姑娘围着,一边说话一边做手势,表情严肃而恼怒。几个人的口中提到了勃洛克赫斯特的名字,米勒小姐听了只是摇摇头,很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尽力去抑制这种共有的怒气,毫无疑问她也有同感。一个教室里的钟敲了几下,米勒小姐离开她周围那群人,站到屋子当中喊道:
“安静!各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纪律终于占了上风,不到五分钟,孩子们由乱哄哄又变得秩序井然,一场语言混杂的气氛渐渐趋于平静。这会儿,几位高级教师也准时入了座,凳子上八十个姑娘笔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整齐排列在屋子的两侧,看起来就像一群古怪的人物的二十几个有些不同,。她们的头发都平直地向后梳着,一绺卷发也没有,穿着褐色衣服,领口很高,颈部还围一个很紧的领围,粗麻布口袋系在罩衣胸前每个人穿着羊毛长袜和大号鞋子。穿这样一身衣着的女孩子都已是成熟的大姑娘,还不如说是年轻妇人,她们打扮成这个样子太不合适了,即使其中最漂亮的也显得稀奇古怪的。
我注视着她们,偶尔也瞧瞧几位教师,但我不喜欢其中任何一位。原因是身体健壮的那一个有点儿粗俗,黑黑的那一位一脸凶样,那个外国人粗声粗气,模样古怪,而可怜的米勒小姐呢,看上去脸色发紫,饱经劳苦,并且操累过度。正在我的眼光不停地转动的时候,全校的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的口令呀,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太莫名奇妙了。我还未反应过来。各班又坐好了。但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向一处看去,我顺着望去,竟然看到了那个昨夜接待我的人。她站在壁炉旁边,在长屋子那一头。因为屋子的两边各有一个壁炉。她庄严地、默默地检阅着两排姑娘们,米勒小姐走过去,好像有一个问题向她请示。在得到她的答复后,便回到原来所处的位置,大声说:“第一班班长,拿地球仪来!”
等待执行指示的时候,这位被请示的女士慢慢地走了过来。我想我身上准会有个器官,相当发达,主管崇敬,因为直到今天我仍旧保存着当时那种敬仰之情。我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脚步,当时在大白天,她看上去修长、美丽、身材匀称,她的褐色眼睛透出温和的光芒,周围长长的睫毛纤细得如同描出来的,由此她亮亮的前额显得更加白皙,按照流行的发式,她两鬓深褐色的头发梳成浓密的发卷,她身上的衣服是紫色的料子做的,很时髦,衬托以一种黑丝绒的西班牙样式的饰边,在她的腰带上,一只金表闪闪发光再加上她秀美的容貌,肤色虽有些苍白,但却比较平净,以及举止风度、端正,描述到这种程度,大家就应该可以得到谭波尔小姐的全面而正确的印象了。她全名玛丽亚?谭波尔,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是那次我替她带上去教堂用的祈祷书,上面有她的签名。
洛伍德的学监就是这位女士落了座,直对着放在一张桌子的两个地球仪,叫第一班的学生到她身边,开始给她们上地理课,几位教师则去较低的几个班级,持续了一个钟头背诵历史、文法等等。下面是习字和算术,另外谭波尔小姐给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姑娘上音乐课,每节功课都严格按钟点规定时间,最后十二点的钟声终于被敲响了,学监站了起来。
她说:“我跟同学们讲一句话。”本来已开始下课惯有的喧闹,马上又静了下来。她继续往下说道:“你们吃不下今天的早饭,一定都饿了。我已经吩咐了给大家一顿面包和干酪用来作点心。”教师们望着她,表情很有些奇怪。“我来负责这件事。”她补充了一句,是用解释的口气,随后离开了教室。大家收到了分给的面包和干酪,全校的人开心异常,精神振奋。随后,大家被命令到花园去。每个人都戴上一顶有带子的粗草帽,缀着被染过的白布,再罩上一件灰色的精绒斗篷,我自然也是同样打扮,随着人流向门口跑去。一个圈起来的场地构成了花园,四周围着很高的墙,以致于我们一点儿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园子的一边平躺着一道带顶的游廊,中间地带被割成几十个小花坛,被几条宽阔的散步道围绕着。学生们被分配给这些花坛作为他们种植的地方。每个花坛都有自己的主人。
它们毫无疑问在鲜花盛开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可现在是二月的时节,只有一片寒冬的萧瑟和叶黄枝枯的景象呈现出来。当我站在那儿张望周围时,我身上直发抖,这样的天气对做户外活动来说真的是太狠心了。天地被黄色的雾遮得灰沉沉的,昨天的大雨到现在还把土地弄得一片湿透。跑来跑去的是些身体健康些的姑娘,她们在做剧烈的活动;而那些面色苍白,身体较弱的姑娘,很多都挤在一块,想在游廊里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可厚厚的雾穿进了她们那发抖的身躯。在后面这些人中间,我老听到沉闷的干咳声。我还没有和别人交谈过,也没有被别人注意到,因此我相当孤独地一个人站在那儿。但我早就习惯这种感觉了,所以并不觉得特别难受,而打发时间的事便是仔细地观察和思索,我靠在一根游廊柱子上,用我的灰色斗篷裹紧身体,竭尽全力去想减少身上的寒气和肚子空空的折磨感。而我的思路却是杂乱无章,没有什么特别的,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还弄不大清楚。飘浮而去,远隔千里万里的是我以前的生活和盖茨里德。
面前的事既陌生,又无法捉摸,而将来就更不是我可以预料的了。我四处看了一下,这个花园像个修道院,又抬头看看这幢土建筑的房子,一半已破旧、昏暗,另一半却相当的光鲜新亮,教室和宿舍便在较新的那部分,所有的窗户全是直格子,又在发光,使它看上去有点儿像教堂,一块石碑镶在大门上,上面有如下的文字:洛伍德义学——公元××××年本郡勃洛克赫斯特府内奥米?勃洛克赫斯特重建这一部分,“你们的光应这样照在人前,让他们看见你们的善行,并将荣耀归于你们在天上之父”。——《马太福音》第五章第十六节。我反复地读着这段话,它应该有别的含义,但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奥妙,“义学”,这两个字的意思我一直在推测,并且想弄明白究竟有什么关系联结前面那段话和后面所引的经文。正在这个时候,背后的一声咳嗽吸引我回过头,一个姑娘在附近的一石凳上,看上去全神贯注地埋头看书,我可望见书名——《拉塞拉斯》,我觉得这本书很奇怪,便觉得有不少的吸引力。翻过一页时,她偶尔抬头看一下,我很干脆地问她:
“这本书有趣吗?”我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哪天她可以把书借我读一读。
“我很喜欢它。”隔了一两秒钟,打量了我一会儿后,她才回答我。
“它有些什么内容?"我又问。我几乎搞不清我怎么会有勇气和陌生人交谈,这不是我的天性和习惯,但我心中的一种感觉,大概和她所做的事相通,因为我也喜欢书,不过全是些浅显易懂的,我不能理解和掌握真正有水平的作品。
那姑娘一边把书递给我,一边回答:“可以看看。”
我只略略地翻了一下,但这已足够使我相信书的内容并没有书名那么吸引人,我的鉴赏力不怎么样,《拉塞拉斯》对我太无趣了,书里既没有仙女,也没有妖怪,只有印得连在一片的字迹,一点儿也不好看,我还给了她,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接了过去,又重新意兴盎然地读她的书,我只得无礼地又打断了她:
“对不起,你可以告诉我那块石头上的字有什么含义吗?洛伍德义学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要来住的这所房子。”
“可它为什么叫义学呢?难道它和其它的学校不一样?”
“这所学校带有半慈善性质。你和我,再加上所有的人,都是慈善学校的学生。据我估计,你是个孤儿吧?不是你爸,便是你妈已经去世了,对不对?”
“他们早死了。那时我还没记事。”
“对呀,这儿的姑娘不是死了父母中的一位,便是两位,正是由于这缘故,这座学校又被称为养育孤儿的学校。”
“我们一分钱也不用付吗,他们会平白无故地养活我们?”
“不,我们付钱,或是我们的亲戚,每人一年付十五磅。”
“可这样怎么还叫我们慈善学校学生呢?”
“付膳宿和学费的钱不止十五英磅。不足的钱只好用捐款补足了。”
“那有谁这样做呢?”
“各种各样的,邻近的和伦敦的一些好心的先生太太们。”
“谁是内奥米?勃洛克赫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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