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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前行,虚空带着云冲波在这尼庵当中任意穿行,所遇女僧却都将两人视同无物,更不时有人面现笑容,似有主动招呼的意思。
本以为这是虚空“面子够大”,但再走一时,云冲波渐渐觉出不对,因为这些人的欢迎显然是平均的分配给了两人,同时,那种笑容与眼神越看越在透着“职业”两个字,更开始让他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明白了?”
忽地止住脚步,虚空淡淡道:“……这地方,早已污水横流!”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座佛塔下面,云冲波不必仰望,也知道这必是鸡鸣寺的标志浮图,药师王菩萨塔。
“此寺历史已逾千年,中间数毁数建,甚至有几度朝堂上的辟佛之争都是由此而起……”
来之前倒也作过些功课,云冲波点头道:“便这座浮图,也是百来年前重建的罢?”
虚空微微点头,道:“那时候,为了是否重建此塔,可是一直争到君前,最后还是当朝天子一意孤行,斥回一干儒臣,才修得此塔……”此时已是黄昏,一轮红日缓缓沉落,映得西边半天似血,虚空眯眼盯视落日一时,忽道:“不死者,你可知我看这红日是什么?”
云冲波笑道:“说句得罪的话,该不是咸蛋黄罢?”
虚空失笑道:“倒看不出,不死者竟这般善说笑话!”说着却已散尽笑容,道:“我观大日,实如一孔。”
“嗯?”
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生出了这种念头,总之,现在,虚空每次看到天空那轮红日时,都会生出一种莫明的烦燥。
“苍穹如盖,遮一切光,唯余一孔为渡,肉眼不识,妄称大日,却不知,若能破碎苍穹,便可见无限大光明,充塞天地,何劳这一豆为光?”
在虚空的眼中,这红日正象是一个嘲笑,嘲笑着人界的无能为力,嘲笑着他们只能受用这些些光热。
“所以?”
听到云冲波试探性的疑问,虚空微微摇头道:“所以,我现在心情就更烦燥,因为,我又看到了它。”
轻轻拍着塔身,虚空道:“不死者,您或者知道当初决意重修此塔的那位皇帝,是与朝臣们激烈辩论后,终于迫使他们收回了反对意见……但,您又是否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说服了那些臣下?”
“……请明言。”
闪过讽刺的笑,虚空信指一戮,已在塔身上刺出小洞,跟着沙沙有声,随手刻石,如触泥沙,写得却是一首七绝。
“颓波日下岂能回,二氏于今亦可哀,何必辟邪犹泥古,留资画景与诗材……”
云冲波默念一时,亦觉尴尬,一时竟不知如何评说,盖言下之意,直视佛道有如倡优弄人。又听虚空喃喃道:“有以沙汰僧道为请者,朕谓沙汰何难?即尽去之,不过一纸之颁,天下有不奉行者乎?但今之僧道,实不比昔日之横恣,有赖于儒氏辞而辟之,盖彼教实已式微,且籍以养民。分田授井之制,既不可行,将此数千百万无衣无食游手好闲之人,置之何处?故为诗以见意云……嘿,好个诗以见意!”
眉宇间怒意流动,虚空恨声道:“我佛门信众百万,遍布天下,切切以渡人救世为念,偶有旁门一出,红巾白莲,亦足震动天下……怎地得到今日,却不过是个无衣无食游手好闲,不过是几分画景,几处诗材!”
霍然转身,虚空竟向着云冲波深深拜下。
“实不相瞒,自释师身故后,在下星夜兼程,径投瓜都,之后便日夜守在鸡鸣寺前,只为料着不死者必然前来瓜都寻我师妹,必然往鸡鸣寺寻求线索……”
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云冲波道:“虚空师兄……”
“你想要的,是……”
斩钉截铁般,虚空道:“正是!”
“我想要的,正是释师的最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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