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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桢闭着眼,她知道自己有点醉了,可是某段记忆却好像比以往更加清晰。
“……他们把她剥光了绑在院子里的树杆上抽,每抽一下,她就骂一声梁国财,我知道她那时候真的很狠!”
山里的鞭子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们的骂声,还有少年的呼救求饶声。
这些构成了梁桢六岁的记忆。
“我妈被打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口,眼看快要抽断气了,我哥跪在地上给那些人磕头,最后他们才撒手,那次我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村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上门,劝她安分一点,劝她认命,就算看不上梁国财,起码也得想想两个孩子,而每每这个时候,我妈都不说话,也不掉眼泪了,我想她的眼泪大概早在被绑在树上抽的时候掉光。”
“那次之后她安分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她是死心了,可是小半年后,我记得应该是春节前,家家户户开始蒸糕做饼,她把我棉裤棉袄剥了扔到院子里冻了一晚上,第二天背着发烧的我说要去镇上看病,没人会怀疑,她就顺利背着我过了两座山,在山脚的时候却把我放下了,说,桢桢啊,妈妈去给你摘朵花,你留在这别动……”
梁桢又笑了笑,“那是大冬天啊,山上哪儿来花,可是我就真的没有动,看她背着一只黑色的帆布包往山上爬,眼看越来越远了,我还冲她喊,妈妈,你快点儿,你快点爬啊……”
梁桢声音开始哽咽,头顶的那片星空也开始模糊起来。
冰凉的手指突然被人缠紧。
“她就那么把你丢那自己走了?”
“嗯。”
她脑中那抹往山上拼命爬的背影,穿了件红色袄子,裹了头巾,把她扔在原地。
山里的风真冷啊,像刀子一样割得她浑身疼,可是那个女人决绝地,急迫地,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梁桢手指揪紧,钟聿侧过来把她搂到怀中,紧紧圈住她开始抽搐的肩膀。
“那时候你多大?”
“六岁。”
“这么小。”
“是啊,很小,可是我已经懂了……”
正因为她懂,所以她才会甘愿放她母亲走。
“这该死的,会吃人的命运,我一个人来受着就够了。”
她闷在他怀中说完这句话,已经泣不成声。
钟聿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想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再紧些,手掌快要把她的背脊拧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捧了她的脸……
她的眼泪是咸的。
他的体温是热的。
她的身体是战栗的。
他的胸膛是滚烫的。
梁桢将五指伸开,与之紧扣,这些年独自承受的悲痛,严寒,背弃,在这个口勿里好像得到了治愈。
海浪都在替他们感到庆幸,不断扑打过来,浇湿了两人的衣服。
从悲痛和酒劲中剥离出来的感官,随着海边的浪花浮沉。
整个上午梁桢都没能下楼,午饭都是专门送到房间的。
梁桢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消停之后软绵绵地趴在钟聿肩膀。
酒是肯定早就醒了。
“你这道疤…”梁桢蹭了下钟聿的左腹,“真的是因为车祸留下的吗?”
那次在他公寓帮他上药,尚未看清,但昨晚都坦诚相见过了,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钟聿被她弄得有些痒,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摁在自己胸。口。
“不是。”
“不是?”
“是木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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