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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高岳心中固然惊奇,杨坚头此刻更是骇然不已。他年少便自负勇力,长成后随父征战,捉对厮杀时几无对手,便有那勇名赫赫之将,最终也无一不或死或伤在他的双刀之下,故而杨坚头对于武技一途上,格外自负自傲,曾认天下之大,但凭手中双刀,皆为坦途。
早闻陇西高岳之勇,他嗤之以鼻,直到此刻和高岳交锋了六十余合,他才晓得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心中震荡却说不出口,手中的刀,也开始觉得沉重起来。
场上此刻已是变得安静无比。两边军卒俱都不知不觉停住兵刃,看的痴呆住。朔风呼啸而来,卷的大小战旗猎猎作响,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但高岳非惟武力绝伦,更胜在耐力超群。又斗了十余合,高岳依然精神抖擞,手中大枪一枪紧似一枪,直如梨花飘舞。杨坚头却终于有所不支,刀法开始散乱,一不留神,右肩窝处,立时被枪尖刺中。
杨坚头大叫一声,血流满甲仍忍痛来战。高岳已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愿就此击杀杨坚头,手中枪式只紧逼不停,口里却道:“杨坚头!如今可知本将之勇?若你罢手归顺,我必不会为难于你。”
雷七指正自骑马兜着圈子,闻言也戟指高叫道:“还不下马,更待何时?”
这话听在杨坚头耳中,只觉刺耳难耐,大受侮辱。他面色阴寒,心中急怒不已。目前形势,全军大败,自己又将不敌高岳,想要翻盘已是绝无可能。但就此下马归降,父亲如何看他,杨难敌如何看他,成千上万视他为第一勇士的族人,又如何看他?杨坚头便是立时自刎,也绝不会答应。
为今之计,只有夺路逃走,再作计较。主意打定,杨坚头陡然一声大喝,使出个两败俱伤的亡命招式,前襟大开便扑过来。高岳以为他凶蛮之性发作,便收枪回护,谁料这乃是个虚招,杨坚头早已打马疾奔,一刀砍死了正转圈过来、恰挡在面前的一个马匪,片刻之间便冲出了阵外,头也不回的扬尘绝影而去。
雷七指恨怒不已,打马便追,跑出半里外,才破口大骂,悻悻返回。高岳先是一惊,后来见追之不及,目视杨坚头离去,索性下令勿复追赶。此人在他全力攻势下,最后虽然不敌负伤,终究能全身而退,又且在重重包围下还能突围而出,此等能力,确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雷七指悻悻道:“此人和我交手数十合,还能继续和将军激战近八十合,一身武力也实在有些骇人。”
高岳点点头,此乃神勇之将也,但杨坚头桀骜,野性难驯,想要降服此人,千难万难,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留待日后抚平武都氐人再说吧。高岳便即传令收军,趁势回攻西和城。
此战,杨坚头麾下五千精兵,战死一千八百余人,受伤八百余人,被俘两千二百多人。陇西三千禁军,虽付出阵亡一千六百人的惨重代价,终于坚守到了最后的胜利。
被俘氐兵,亲眼目睹高岳大战杨坚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心中天下无敌的二王子,被高岳击败并刺伤,随后落荒而逃。胡人尤为敬畏强者,高岳之勇,在氐兵们心中,留下了无比震撼的印象,使彼等惊怖不已,此刻被人数还不如自己的陇西军押着,都是垂头丧气,毫无反抗的战意。
何成在西和城下,焦急难耐。不停使人去前线探报。他只率领四百厢军守在城下,为防止城内敌军出来袭击,他索性下令,搬来巨石大木,从外面将城门牢牢堵死。
自古以来,城门皆是一座城池的重要防御之处,关键时刻从里面死死抵住,乃是防备有军队从外而内。从未有防止城内人出来而从外面堵上门。姜野力忙使人射箭干扰,却被城下有备而来的陇西弓手,当场射翻了十来个兵卒,便不得已停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南北两座城门,都被在外面牢牢堵死,再出去不得。
不多时,远处烟尘大作,城上城下的兵卒,皆被揪紧了心。待近些,众人抬眼观瞧,便是一边欢欣一边愁,悲喜两重天。
城下两边陇西军汇合后,欢声大作。无数军马拥着一员大将,身躯凛凛,高坐战马之上,身后将旗上五个大字,令人竟至难以直视。
“投降!投降!投降!”
陇西军卒,爆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齐呼,,声如巨浪。西和城上,望着下方敌军气势昂然的军容,和氐军降兵们苦涩惶然的面孔,守军们皆是面无人色,震怖难言,如今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民心不稳,军心已乱,西和城已是风雨飘摇。
守卒们不约而同望向了姜野力,却发现姜野力的脸,一片灰败之色,惨淡不堪。
姜野力一下子变得衰老又憔悴。他心如死灰,失去了继续奋争下去的勇气。他连连叹息,无力的趴在城头上,勉强提起声音叫道:“请贵军移开城门外木石,城中愿,愿降……”
当初,高岳出兵前,曾立誓要攻一城便屠一城,为冯亮复仇。后来得到襄武方面急报,冯亮已然醒转,性命无忧,高岳惊喜之余,也暗自庆幸可以放下心中的一个大包袱。
屠城,乃是他极度愤恨之下,情绪失控而做出的决定,实际上,这与他一直以来受到的兼爱非攻的思想教育相悖,特别是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治军之本,对于屠城乃是深恶痛绝。所以他冷静下来之后,心中很是懊恼,但曾因此斥责过韩雍等众将,此时哪里再好改口,所以连着多日,他都在究竟屠城还是不屠城两边无比纠结。
冯亮转危为安,正好可以此为说辞,光明正大的晓谕全军,取消屠城复仇的军令,也不会有人说他朝令夕改。于是陇西军入城,便迅速贴出告示,勒令全军谨守军纪,有敢奸*淫掳掠者斩,并劝慰阖城百姓各安生业,勿忧勿惧。
半个时辰后,陇西军已经彻底控制西和城。武都氐人倚为北方屏藩的重镇,经过数场力战,此番终于易主,被高岳牢牢握在手中。
随着不停的脚步声,高岳身上甲叶起起伏伏哗然作响。他正带着何成还有几名亲兵巡城,在城中大街小巷内随机走动,一则是可以真切探视有无兵士违反军纪,或是有无歹人趁势作奸犯科,二则可以亲身了解西和城内各处设施和民生民情,不至遇事茫然。
“何成,骨思朵伤情现在如何?”
何成闻言,从高岳身后上前两步,紧跟在高岳身侧,边走边道:“将军,骨思朵被杨坚头一刀划在胸腹,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是伤口长,他血流了不少,以致晕厥在战场。”
高岳一下停住了脚步,剑眉紧锁道:“可曾聘请什么医者郎中?他又不是生了什么难治的病,此般刀枪之伤,需要的是生疮止血的金疮药。”
“是,将军明鉴。适才进城后,将军去往府衙时候,雷七指便亲自给骨思朵抹了药,骨思朵说感觉好多了,不过他现在仍卧床不起,还是虚弱的很。”
高岳点点头,面色缓和下来,又往前走去,“嗯,雷老七的药,倒真有些名堂。”
何成苦笑道:“他说他的药灵验无比,当众嚷嚷说当初连将军的箭伤都当场治好了。我见他嘴上没有把门的,便斥责叫他不要再乱说话,他不服,还顶撞说我见识短浅。唉,我见他突击敌阵立有战功,便没有和他再认真计较。”
此番出征,陇西军主帅当然是高岳,两员副将正是何成和骨思朵。雷七指无论从资历上还是名义上,都应是下属,受何成和骨思朵的节制。
高岳哈哈一笑,“雷老七做惯了马匪,他的性子桀骜乖张,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得空也会敲打他,使他晓得一些敬重上官的礼数。”他想了想,又道:“还是要寻些正经的郎中,给骨思朵再好好诊治,开些药服一服,切莫掉以轻心,万一伤口化了脓就麻烦了。”
何成应下来,转身便吩咐身后亲兵,速去探问办理。
几人又走了一截路,发现已来到了校场外。之前进城后,在高岳授意下,陇西军出了安民告示外,也迅速张贴了募兵告示,言道有意者可前往城中校场应募。此时,校场内外聚集了有五六百人,人声喧哗,热闹无比。现场有陇西军一名队主带领一百名士兵在维持秩序,并当场给应募之人登记造册。
高岳本来还担心应募之人寥寥,现在亲见场面火热,心中大定,他也不欲上前搅扰,在远处静静观瞧了一会,便转身离开。
高岳刚回府衙,早有襄武信使等候,呈上了一封奏报。高岳急急撕去火漆,抖开信纸便抬眼凝视。
“好,好,好!”
两目三行看罢,高岳目光熠熠,连声叫好。何成不明所以,不敢贸然发问,高岳却将信递过来,何成一看,也是喜上眉梢,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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