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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老孟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同情,低声问道:“到处都是共产党的眼睛,出门走不了两步就能碰着公安,怎么走?”
“坐货车。”
“谁来接?”
“不知道。”
“通知你的那个人走吗?”
李春秋没回答,把茶缸子放到炉子上。老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歉兄弟,时间太久,纪律都忘了。不该问,不问,不问。”
李春秋无语,只听老孟兀自念叨:“我也不是舍不得。儿女情长,咱们不该有。我老婆跟了我九年,没享过一天的福,还得了哮喘……我会遭报应的。”
兔死狐悲的伤感充满了这间小屋。李春秋不想再继续聊下去,站起来说:“晚上我带点儿酒,喝完睡一觉,就进关了。”
他转身刚要走,老孟忽然伸手抓向了一根缝虎皮的尖针。粗骨尖针从空中闪过,李春秋一躲,一脚把火炉子上的茶缸子踢向了老孟。开水泼到了老孟的手上,他闷哼了一声,尖针扎歪了。李春秋一把抄起放在柜上的剔骨刀,顶住了老孟的颈动脉。
“当年救我,现在要杀我?”李春秋死死地拽着老孟的伤手,“就算杀了我,还会有人来找你。就算躲到夹皮沟,躲进兴安岭,躲到海参崴,他们也会找着你!”
老孟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啷当”一声,剔骨刀和粗骨针都掉在了地上。
“晚上见。”李春秋说完,转身没入了门外的风雪中。
外面天寒地冻,公安局的大楼内却是热火朝天。鼎丰酒楼爆炸案,光是笔录就做了几十份。审讯室里,丁战国刚刚结束对一个嫌疑人的审问。他对身边的年轻警察吩咐道:“查一查他这半年以来买东西的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火药和棉石。再盯一星期,如果没什么发现,他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陪审的审讯员点了点头,在记录簿上做了备注。
门开了,另一个侦查员走了进来。丁战国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不是说还有一个嫌疑犯吗?人呢?”
侦查员撇撇嘴说:“厕所——刚进屋就拉了一裤裆,又是屎又是尿的,他还以为这儿是日本宪兵队那一套呢。”
“他不知道哈尔滨已经解放了吗?”丁战国喝了口水。
“哪能不知道!就是个货,从来没进来过,吓坏了。这样的人敢搞爆炸吗?他连放二踢脚的胆子都没有。”
丁战国想了想,问道:“拉在裤裆里的屎尿,你亲眼看见了?”
“还用看吗,你去闻闻,隔壁整个屋子都臭了。”
丁战国嗅了嗅,皱着眉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一进楼道还没进屋,就开始大小便失禁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侦查员十分惊讶。
“你见过真的被恐惧吓尿了的人吗?”丁战国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把握。
侦查员茫然地摇了摇头。
“别愣着了,马上去他家里,搜。”
“搜什么?”
“泻药。”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从这个名叫高奇的嫌疑人家里传来消息,在厨房的蒸锅里发现了半包泻药。丁战国通过电话叮嘱现场搜查人员,务必把高奇家里的私人物品都带回来。随后,他对身边的年轻警察说:“去给高奇收拾一下,然后带到一号审讯室。”
刚刚吃了止泻药的高奇,看上去还很虚弱。丁战国让人给他冲了一杯糖水,可他连端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丁战国见他一时也没力气说话,便拿起桌上的记录本念道:
“高奇,二十六岁,毕业于奉天建筑设计专科学院。这四年来,你不过是在一家建筑公司做绘图员的工作。可是家里呢,装了电话。衣柜里不是毛料西装,就是皮革大衣,连睡衣都是丝绸的,他们给你的经费还不少吧。说说吧,你是隶属于保密局,还是党通局?”
高奇低着头,没有回答。
丁战国接着说道:“放置炸弹,就得出现在酒楼附近。出现在那儿,就有嫌疑。有了嫌疑就有可能被抓住。所以未雨绸缪,先吃了泻药。肚子受点儿罪,别的麻烦就省了。你们这一招很聪明,可是有些过头儿。你一定是第一次这么做,我给你个建议,下次再吃泻药,别吃那么多。什么事一旦做过头儿,就会让人怀疑。”
高奇依然沉默。
“不过,你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丁战国拿起桌上的那张照片看了看,“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让你坑了。”照片里是高奇和一个姑娘的合影,姑娘靠在高奇的肩膀上,甜蜜无比。
高奇抬头看了丁战国一眼,又垂下头。丁战国扔下照片,继续说道:“三死五伤,够枪毙你好几回了。”
高奇忽然开口:“吃泻药,也不能证明是我放的炸弹。”
“你说的有道理。”丁战国点点头说,“我们的证据还真不算充分。这样,我先关你几天,天天大米饭、红烧肉地养着,保证让你白白胖胖地出去。然后我隔三岔五地拎上点心匣子上门看看你。你说怎么样?”
高奇用眼角扫了丁战国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见高奇不出声,丁战国接着说道,“可是你的那帮同伙会怎么想?我想你比我更加了解他们吧?你无所谓,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可照片上的那个姑娘怎么办?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她吗?”
高奇猛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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