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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解释!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那就证明你心里有鬼!”
“我的心里有鬼,你的心里就没鬼吗?”他反唇相讥。
“好,好,我说不过你,我错了,行吗?你满意吗?”
我气疯了,冲出卧室,抓起沙发上的一件外套,连鞋子都没换就跑了出去。我泪流满面地跑去米兰的公寓,因为我自己的房子借给了祁树杰姑妈的儿子做婚房,我无处可去,只能去找米兰。米兰恨铁不成钢,“我早说过耿墨池不简单,叫你别陷得太深,怎么样,尝到苦头了吧?”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别提他!”我红着眼叫。
要房子的过程颇费了番周折,房子要回来后,我马上雇人重新装修,又抽了个空去了趟他的公寓,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冲出家门都一个多月了,他居然连个电话也没打,我真奇怪为什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冷酷。我是晚上去的,自己开了门,径直进了卧室收拾东西。他当时正在书房,见有人进来就出来看情况,他想都应该想到是我啊,除了我,谁还会有他公寓的钥匙?
他见到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你不用收拾了,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我知道你迟早要来拿的。”
我两眼发直,他的话强烈地刺激了我,犹如一道闪电,使我突然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倏地瞪大了眼睛,“你……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我滚?”
话还没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又滚滚而下。
他却视而不见,拿着本书靠在卧室门口傲慢地说:“要搬出去,谁也不会拦你,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回来?”我灼灼地直视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我还会回来?见你的鬼去吧,我死也不会回来!没人性的东西,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咆哮着,提起行李箱恶狠狠地推开他,“让开!让我出去!”说着就穿过客厅胡乱套上鞋子。临出门时那浑蛋又说了一句话:“这只不过是场游戏,是你太认真了。”顿了顿,又说,“要不要我送送你啊,很晚了呢。”
“送你的魂吧!浑蛋!”我骂了一句后就重重地摔上了门。然后我提着行李来到米兰的公寓,我的房子还没装修好,只能暂时借住米兰这里了。
米兰本来想问问我去拿行李时耿墨池说了些什么,但一看我的脸色,就不敢开口了。我也懒得解释,一句话也没说就奔进房间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此后的很多天,我没再说什么话,我无话可说,也没上班,实在没心情。米兰却是早出晚归,两人很少碰面。客厅里有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很多鼓着眼睛的金鱼,我整天看着那些金鱼发呆,晚上米兰睡了,我睡不着,也会爬起来继续看那些金鱼,因为除了两个大活人,这屋子里就只有那些金鱼是活的。
我发现那些可爱的鱼睡觉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睡的,很有意思,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好像时刻保持警惕,生怕有人会伤害到它们。我心想,连鱼都知道留有戒心保护自己,我是人哪,居然还不如那些鱼!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坐在客厅里一坐就坐到天亮,鱼儿们还在快活地游,我发现我也成了一条睁着眼睛睡觉的鱼,不敢闭上眼睛,我害怕黑暗,因为黑暗里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我整天精神恍惚,茫然不知所措,在房间内整夜地踱来踱去,还用牙齿咬自己的手和头发,甚至是枕头和被子,我被自己咬得浑身是伤,满地都是我的断发,枕头和被子也被咬出了一个个的小洞。
在那些凄冷的雨夜里,我经常一个人在楼下的花园里徘徊,忧伤地望着暗无边际的沉沉黑夜,任凭雨水淋透了衣服也毫无感觉。那天米兰很晚回来看到我又一个人傻坐在楼下花园的石凳上,于是拖我上楼,进了房间我又趴到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黑夜发呆,米兰怎么叫我都没反应。
“米兰快来看,他开灯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眼前突然出现幻觉,兴奋地朝米兰招手。米兰往外一瞅,黑灯瞎火的,耿墨池公寓的灯光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可是我坚持说自己看到了那边的灯光,整个身子都往外倾,喃喃自语:“看!他又在弹钢琴了,就他一个人,他演奏的是哪首曲子?让我想想,是《离别曲》吧,他经常弹那首曲子给我听……你看,他又下楼了,他开了车要去哪儿,去墓园了?他站在墓前干什么,跟鬼说话吗?他宁肯跟鬼说话也不肯跟我说话,米兰,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埋进那深深的地下,我在里面,他在外面,那时候他是不是才肯跟我说他心里的话,就像此刻他站在他妻子的墓前说话一样……可是恐怕这也是奢望,隔着墓碑,我还是无法看透他的心,我在坟墓里辗转难眠,我不能安息,因为我看不透他的心,所以我无法安息,死一百回也不会安息!”
“考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米兰被我的状态吓得不行,抓住我的肩膀拼命地摇。被她摇了那么几下,我的意识好像又回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在发烧,浑身滚烫。
米兰知道问题严重了,第二天就把我拖到了医院去看病。医生问明情况后,开了些镇定之类的药,说只是短时间的精神紊乱,回家多休息几天好好调养就会慢慢复原,但一定不能再受刺激,要保持心情愉快,过度或长期的精神压抑会导致病情转变甚至是恶化。
米兰吓坏了,只好去找耿墨池,把医生开的诊断书给他看,希望他能救救我。
据米兰后来说,耿墨池态度非常冷漠,只抛下一句话:“我不会去见她,我已经放了她,给了她生路,她解脱不了是她自己的事,我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我潜意识里想活下去,我竟然调整过来了,渐渐地恢复了些正常。虽然样子还是很难看,枯瘦如柴,但神志清醒了不少,很少再胡言乱语。米兰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我死是死不了的,尽管我的样子跟死人并无太多差异。
真的像是死过了一回般,我整个人都垮了,沉默寡言,常常几天不说一句话,我像是在故意忽略自己的语言功能,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回电台去上班。幸亏有米兰的照顾和安慰,又调养了些日子后,我渐渐康复,房子恰恰也装修完毕,我就搬出了米兰的公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夏天已走到尽头,秋天的萧萧冷风一夜间刮遍了大街小巷,满地都是枯黄的梧桐叶。
两年了,我没有见过他。
虽然偶尔还在报纸电视上看到他的消息,但我很清楚那个男人已经跟我没任何关系了。这两年他的事业如日中天,LOVE系列曲风靡海内外,他的名字在音乐界如雷贯耳,而每一次听到或看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就会被狠狠地扎上一刀,心里的血流得更多了。所以我只能默默祈祷,千万别让我在上海遇见他,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他,如果老天还想让我好好活的话!
上海的录音工作忙碌而有序,这里的录音条件的确比星城好很多。在冯客的朋友的帮助下,上海最著名的一家录音棚答应将棚租给我们。这家录音棚可是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不仅设备一流,录音和后期制作水平也是一流,很多当红歌星的专辑就是从这个录音棚里出炉的,甚至许多境外的唱片公司也过来排档期。如果不是冯客的朋友出面,只怕排到年底也未必轮到我们。因为录音棚的计费都是按天算的,为了节约成本赶档期,我们每天泡在录音棚的时间都是十几个小时以上,有时还熬通宵。每次从录音棚出来看着街头闪烁的霓虹和车灯,那感觉真像是重见天日。
录音接近尾声的时候,冯客看大家实在太疲劳,为了不影响录音质量就放了我们半天假,自由活动。阿庆和另外几个女同事高兴极了,硬要拉着我去逛街,其实那几天我身体很不适,重感冒加上水土不服,感觉走路都要扶墙,为了不耽误录音进度,我一直是强撑着的。我想在酒店休息,但拗不过阿庆她们又拉又拽,只得也陪着她们去逛,结果在南京路逛百货公司的时候跟她们走散了。开始我很着急,后来跟阿庆通电话,她说走散了就自个儿逛吧,人太多了,时间宝贵,甭找来找去的。
于是我一个人在繁华的南京路上慢慢闲逛,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独自感受着老上海扑面而来的奢靡繁华。我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繁华,眼前人潮涌动车流滚滚的景象实在跟张爱玲笔下的老上海相去甚远,不过仔细寻找,在七弯八拐的巷弄内还是能捕捉到一些老上海的残影余韵。我偏爱那种老作坊式的旗袍店,每一件旗袍都是绝美的艺术品,让人想起王家卫的电影,张曼玉旗袍下的寂寞令人着迷。我一家家的看过去,好不容易从一条不知名的巷弄里拐出来,发现又站到了车水马龙的街头,这时我才感觉到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我看到马路对面有家咖啡馆,我决定到那里面坐坐。过了马路,经过一家装修气派的琴行时我的心像被什么叩击了下似的,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琴行内传出的琴声很熟悉,我听过。而我忽然意识到,弹这首曲子的人就在这座城市!
最重要的是这首曲子不属于LOVE系列曲,我听那个人说过,这是首从未公开发表的私人作品,即如此为何会在此听到?
店门临街的这一面是落地橱窗,透过玻璃望进去,弹琴的是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孩,从侧面看岁数应该跟我差不多,穿着件米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橘色的针织衫,很有秋天的感觉。因为隔得比较远,我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恬静柔美气息跟店内舒适奢华的装饰非常协调,店内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店员模样的女孩子,都在边上听她弹琴。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两年了,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听到久违的琴声。以至于我站在门口,很久都没办法移动脚步,仿如沉浸在久远的梦里。
我注意到这个店面很大,有上下两层,下面估计是展示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昂贵的进口钢琴以及供客人休息的精致沙发,茶几上摆着芬芳的百合,花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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