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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时间难熬。
往日里觉得有趣的数学题失去了吸引力,而不论上课还是放学,他都很难集中精神,虽然暂时还没被老师发现,但陈川知道他的状态已经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证据是一向不太关注他这个方向的老师们上课时已经往这里看了好几次。
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个了。陈川满脑子都是那位司法所长最后告诉他的话——下周末她会去一趟陈家湾,然后和大队书记一起设法解决陈家面临的实际问题,也就是——钱。
“你怎么了?”室友的异状显然瞒不过宋嘉,更别说陈川也不不是什么好演员,他在想什么一向是写在脸上的。在忍了几天以后宋嘉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川吓了一跳。他正在收拾课本的手顿了顿,然后强装镇定地回答:“没有啊,我家能出什么事。”他嘿嘿笑了两声,却因为声音太过僵硬而不得不中途闭上嘴巴——宋嘉一脸的不以为然。
最后陈川叹了口气,“没什么,”他不想和同学谈家里的事情,所以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说:“你想太多了。”
这已经是星期五,这个星期放归宿假,陈川将最后两本书塞进书包——虽然知道不怎么可能,但是陈川还是打算回家看看书,好歹做几张卷子。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心的宋嘉说:“真的,我没事。”
对,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以往陈川回家基本都坐中巴车,能省十几二十块钱,但今天他归心似箭,哪怕大巴车的车价他一向颇有微词,陈川也打算完全无视。他满心满眼地想要回家,那时候的陈川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将要迎接悲壮战斗的战士,而他也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证明要不回来,钱也要不回来。
“实在不行,就不念书了。”
陈爱国已经提前知道儿子要回家,他沉默地烧了好几壶开水,又把陈川的卧室——就是那间杂物室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边,煮了几节香肠,去菜地里拔了几棵小白菜,他在灶房转了两圈,决定去不远处的表弟家——他家里承包了几亩鱼塘,陈爱国打算给儿子做一个红烧鱼。
陈川到家的时候红烧鱼都快凉透了。陈爱国默默地端了鱼去热,陈川则打算先去看看母亲——自从医院回来以后陈川母亲精神就不太好,白日间总是昏睡居多,但即使是这样,也比之前一天到晚总是抱着女儿遗照混混沌沌来得好。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父母的卧室,结果就听到啪嗒一下,头顶的白炽灯忽然放射出昏黄的光芒。陈川猛地一愣,意识到母亲可能听到自己的动静了。
“川娃儿,才回来啊?”如果没犯病,李秋萍实在是一个和善清秀的女人。哪怕生活的重担过早地让她的面容上染上风霜,但岁月并没有将她容貌中的美丽彻底带走。她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儿子因为内疚而不知所措的脸,李秋萍勉力笑了笑:“真是,不认识妈妈了啊?”
少年露出一个好像在哭的笑容,“没有,就是吓了一跳。”他走到母亲身边拽了根小板凳坐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明明在之前,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同母亲讲。
李秋萍摸索着起来要给儿子倒杯水,但她气力实在不够,这个小的动作也让她气喘半天,陈川想要站起来帮忙,被她一连声地喊住:“你别动你别动。”又定了定神,小心不让白开水洒出来。
“妈妈你别忙我不喝水。”陈川又是幸福又是纠结,他最后还是站起来把杯子从母亲手里接过来,又扶着她躺回床上。
“你看我真是不中用,就是倒杯水都不行。”李秋萍自责道,她看着陈川的面孔怔怔出神:“我记得上次看见你,你还只有几岁大,还没有你姐姐高,怎么现在一下就长大了啊?”
陈川面色迅速变幻了几下,最终他平静地开口:“哪有小孩长不大的啊,都是一下就长大了。”他比划了几下,声音里带着故作轻松的开朗:“我现在比我爸还要高。”
少年站起来,身姿挺拔,就像山间常见的一棵杂树,在幽暗的山林里,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枝叶盎然的模样。
和城市的高楼小区比起来,农村的房屋似乎从很多年起就没有什么变化,不,也是有的,至少这里也通了电,有了自来水,在李秋萍身体还好的时候陈爱国买了电视机,还买了冰箱,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只要有把子力气,连山也扛得起来,连天也能捅破了去。但很快生活就翻天覆地,女儿没了,老婆病了,儿子半大不小,吃穷老子。
堂屋里摆了张四方八仙桌,两根长板凳。灯泡昏黄,裸露在墙边的电线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灰,屋角摆着化肥和乱七八糟的农具,农药被收到了灶房的边角里。地面直接铺了水泥,墙面粉了白墙灰,十几二十年前,这也是四里八乡数得上的好房子,陈川的爷爷那时候还在,跟村里人说:“这个房子,只管住,百年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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