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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谢时观近身陪着,又有陶衣如和老太太帮着,殿下不放心,提前半月便延请了几位经验老道的稳婆住在府上,眼下那几人也都在偏厅里候着。
守在屋外的沈向之在廊檐下踱来踱去,沈落则一直探头探脑地,想要打探屋里的情况,见着个侍婢从里屋出来,沈落便将人拦下了,低声打听:“阿却怎么样了?怎么磨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生啊?”
侍婢摇了摇头:“没准的事儿,说不准一会儿就生了。”
沈落以往见着府上那些同僚的家眷产子,总觉得她们一口气就把崽子给生了,可这会儿落在沈却身上了,他又急得七窍生烟,连一刻都觉得难熬。
这样的事儿,他也不能替沈却代劳,除了在这外边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好容易见着陶衣如把门开了半扇,出来接水盆,沈落忙挤了过去。
“你把这个给阿却,”沈落急匆匆地将一只褪了些颜色的平安符塞进她手心里,“你帮我拿给他。”
当年在西川遇袭,那刀尖但凡再偏上一寸,沈落恐怕自己便要交代在那儿了,好在那回有惊无险,因此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是沈却替他求的这枚平安符庇佑了他,此后更是日夜随身带着,几乎没离过身。
陶衣如并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但见沈落这般恳切神态,还是将这枚平安符收了进去,拿给了屋中帐里的沈却。
屋门才合上,沈落终于忍无可忍地看向沈向之:“您就别晃来晃去了,这外边的地儿都被您踩凹了。”
“脚痒,”沈向之冷冰冰地一回头,“我乐意。”
眼看着这日头西斜,天将暮未暮了,屋里边却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沈向之踱了一整日,这会儿也累了,坐在廊阶上,同身旁的沈落一道就着凉水吃烧饼。
算起来也有三十年了,那时沈向之也同身侧的沈落一般意气风发,满怀期待地等着一个生命的降生,可谁料一命抵一命,他有了后代子嗣,却永远失去了自己发妻。
那哑巴就是痛极了也喊不出,眼下除了那些偶尔进出的侍婢脚步声,还有屋门开合声,两人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好在日暮将湮时,屋里忽地便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响亮亮的,阶上两人登时立了起来,推门进了主屋。
陶衣如将那裹在襁褓中的小崽子抱到外间里,给这两人看了眼:“是个小丫头,健全着呢。”
沈落小心翼翼地拿指腹蹭了蹭这小丫头的脸蛋,新生的娃娃身上全是红的,也瞧不出个清晰模样。
“女娃娃好,”沈向之心不在焉地应了句,随后又道,“女孩儿最知道心疼爷娘——阿却怎么样了?”
陶衣如笑了笑:“有这么些亲人守着,沈郎自当安然无事。”
听到这里,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里屋中的灯烛被吹熄了大半,四下略显昏暗,沈向之父子做贼般掀开帘帐,挤进那扇小门。
第一眼却看见殿下正俯着身,像在啄吻着那榻上人的额发眼唇,而榻上人则抬手捧着谢时观的半张脸,倒像是在哄着殿下。
陡然撞见这般情景,两人都杵在后头不敢动了。
过了好半晌,坐在榻边的谢时观才冷眼斜过来,给这两人稍稍让了个位,不知是不是这里屋灯烛太黯淡的缘故,沈落总觉得殿下的眼是红着的。
可只是恍惚一眼,他也不敢确定,毕竟在府中这么些年,沈落从未见过殿下为什么人、什么事红过眼,掉过泪。
沈落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第一眼先看见了帐中人发白的唇,额发全被冷汗浸透了,活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又仿佛大病了一场。
沈落鼻尖一酸,几不可闻地问:“难不难受?”
沈却摇了摇头,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展开了,只见里边躺着一枚被攥得发了皱的平安符,沈落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有用没用,递进来让你拿着,但求个心安。”
眼下看见这哑巴安然无恙,父子俩也都安了心了,沈向之近身伺候王爷这么些年,一进来便敏锐地察觉出了这屋里气氛不对,因此便拉着沈落手臂,把人给扯开了。
“世子方才还闹着要看小娃娃呢,”沈向之故意找了个借口,“咱们去把那小崽子领过来,也叫这两兄妹见上一见,走吧。”
沈落依依不舍地看了沈却一眼:“我去膳房叫厨子把那熬好的乳鸽汤再温上一温,热好了送来给你……”
不等他说完,沈向之便推着人出去了。
见他们又出去了,沈却忽地便牵起了殿下的手,要他把掌心贴在自己颊侧,谢时观随即开了口,可嗓音却发着哑:“生那崽子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山里,怕不怕?”
这哑巴却摇了摇头,唇动无声:“不怕。”
何况他那时并不只有一个人,有丹心守着他,更有陶衣如母女帮着他,他不怕疼,只怕悄没生息地死在那山林里,濒死都再见不到殿下和师父师兄一面。
不等这哑巴比划完,殿下便摁住了他手腕,低低地:“可我都要怕死了。”
他记得这哑巴小腹上的两寸刀疤,若非是身陷险境,又怎么会把他逼到剖腹取子的地步?
这崽子折磨了沈却多久,沈却便折磨了他多久,分明并不疼在他身上,可他的心却活像是被剜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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