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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此事暂且关碍并不大,也不急于一时,柳伯山想了想,直接道:“既如此,只能等延州那边的消息了。”他顿了顿,又道,“我有事将赴一趟京城,这一阵不在院中,我欲把你交代给钱迈,你自收拾东西,搬到他家去吧。”
顾延章愣了愣神,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柳伯山见他的反应,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似的,这才慢悠悠道:“过两个月便是发解试,我想让你延一年再下场,你如何作想?”
顾延章本来就不想在蓟县下场,得了此语,如奉纶音,忙点头应是,道:“全凭先生安排。”
他口气之痛快,让本待要解释一番的柳伯山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真心无芥蒂?”柳伯山问道。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顾延章的功课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墨义自不必说,他当初院考都能全中,后来无论怎么试考,一张卷子都从来没有不中过两条以上。
而策问一道,与郑时修、杨义府相比,顾延章的文章永远是在中规中矩之中,夹杂着自己的观点,既出挑,又不出头。可若是你以为他只会做这样的文章,却又是错了。
柳伯山还记得,自己当初之所以这样丝毫不顾面子的赤膊下场,把这个学生抢到自己手里,最重要的就是他看到了顾延章有关延州战事的策问。
激越与悲愤并存,字里行间都是血性。
柳伯山祖籍邕州,也是边城,当年南蛮入侵,一样屠城,他家是为避战乱才来了蓟县。自小到大,他都想着要上阵杀敌。
然则他少年时四处远游,某回患了重病,奈何少医少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子,上阵之事却是早已无门了。
如今得了一个这样血气激昂的顾延章,那一篇策问,他是一面看,一面拍案叫绝,只觉得自己少年时辛苦奔波得出来的一些个成果,终于有了合适的托付人选,只要好生调教,磨其戾气,将来出一个状元倒是其次,若是能得一个驱逐鞑虏、安攘边境的良臣,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然而心中这样想,可自收了这一个学生入门,他却发现事情与自己原本计划的全然不同。
都说文如其人,顾延章一篇文章层层递进,如一把利刃,可他本人的性子却与文章不尽类同。
柳伯山本想要磨一磨他的戾气,可顾延章不但戾气全无,连傲气也全无,这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出身贫寒却又才华横溢的学子,柳伯山见过甚多。国子监中许多学生都是靠着朝廷的贴补过日子,不仅能过得甚是优渥,有些还能倒回来补贴家中。而这些学子,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着一股淡淡的倨傲之气,这并非坏事,实际上,这一点倨傲与自负,往往能撑着他们读书进学,最后下场高中,鱼跃龙门。
比如清鸣书院当中的郑时修,便是典型的一位寒门学子,他自知出身不如他人,便加倍发奋,然而行为举止之间,还是会下意识散发出傲气来。
寒门之外,书香世家出身的学子,往往则有另一种傲气,那是背靠数代福泽,无意之间,对其余阶层学子的傲气。
而顾延章全不同于这两种。
如今想来,顾延章出身豪富,家中生意做得甚大,听他口气,家人从小便宠着,应当是百无禁忌,横冲直撞的性子,可不知为何,如今竟沉稳至此。
难道是因为经历过屠城,逃难,国恨家仇之下,这才养成了如此难得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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