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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理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把火器,问道:“当你忽然获得这座兵书库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东西是什么?”
庄旭愣了很久才开始转动迟钝的大脑,努力回忆那天的情景。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形容。
庄理替他答道:“是权欲对吗?”
庄旭闭上嘴,微不可见地点头。是的,是权欲,他当时欣喜若狂地想着:凭借这些兵书,我能爬到怎样的高位,又能获得怎样的权势。
庄理垂下眼睑,嗓音低缓:“获得权势就能统御万民,征战天下,独上高岭。你的眼睛只能看见这些吗?”
庄旭咬牙反驳:“天下人谁不爱权,谁不爱名,谁不爱利?独上高岭有什么不好?高处有琼楼玉宇、天宫仙娥,那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壮景!”
“那你可曾低下头,看看底层的光景?”庄理冷声问道。
庄旭自然是不曾的,所以他答不上来。
庄理闭眼问道:“那么你可曾知道,在周国分裂后,这块土地上因战乱死了多少人?”
庄旭喷着鼻息冷笑。
庄理给出一个数字:“从五千九百万至如今的九百万,而这仅存的九百万人,又有五百多万是士兵,三百多万是僧侣,剩下的百姓不足百万。你们疯狂摄取权力,难道就是为了统治这样一个天下吗?”
庄旭不以为然地反问:“这样的天下有什么问题?”
庄理睁开眼,用不可思议的目光逼视对方,“你竟然还看不出问题所在?传说中的魏国第一才子果然是个浪得虚名的东西。”
“我问你,”庄理缓缓说道:“这几个月,你在魏国边境大肆抓捕百姓充作劳役。让他们为你烧高炉,踩风车,挖矿石,炼钢铁,造武器。
“初春,边疆才刚经历一场战乱,老百姓为躲避兵灾,未曾来得及种植粮食,夏初本还可以抢种一些大豆、高粱、花生,却又被你全都抓去做苦工。
“到了秋天,地里颗粒无收,边疆百姓吃什么喝什么,又拿什么去缴纳你们制定的苛捐杂税?”
庄旭一边听一边冷笑,对这些话嗤之以鼻。
庄理继续道:“你们收不上苛捐杂税,集不齐粮草,军营里的士兵吃什么喝什么?寺庙里的僧侣吃什么喝什么?你们这一张张嘴靠谁来养活?靠高炉里的火炭,靠风车里的凉风?靠吃人肉喝人血吗?”
“眼看寒冬将至,你却还没意识到大祸已经临头。没有粮食,边疆会饿死多少人?没有军饷,百万将士会不会哗变?你难道都未曾想过吗?”
庄理掷地有声地问。
直至此时,庄旭才听出问题,脸上的冷笑缓慢扭曲成一抹极深的慌乱和极窘迫的狼狈。
庄理把那精致的木匣子递给乐正冥,缓缓说道:“所以,我只造了这一把火器就打住了。它固然是个好东西,但它存在的前提是为了守护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而非毁灭他们,正如战争是为了和平,而非杀戮。”
“但是我没有想到,如此愚蠢的事,你却会不惜一切去施行。你眼里除了权势,地位,名利,还能看见什么?没有百姓,你们去统治谁、压迫谁、盘剥谁?”
庄理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袍角的褶皱,冷道:“就算得到一座兵书库,你依然是个鼠目寸光的东西。这样的你根本无需我动手就会自取灭亡。”
“曾经有一位朋友问我说,你制造这些火药干什么?我答:我要炸穿这个世界。”
庄理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说道:“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炸穿的是腐朽,是压迫,是不平。我要炸开这黑暗,换一个万物复苏的新世界。”
离得远了,他的声音还隐隐约约传来:“如果这个世界有灵,它也会为这改变感到欢欣。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所做的一切却是在灭杀这块大陆上的生灵。上天给你这份机缘,你配拿吗?”
庄理渐行渐远,朗朗警语也消散在半空,庄旭这才从窒息般的重压下挣脱,大口大口喘息。
他的心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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