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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他们对我隐瞒恋情,让我心里还有些许不高兴,但在这个清晨,看着杜寻凝重的脸,我真的完全都不计较了。
只要他是真的喜欢筠凉,爱护筠凉,别的什么都不要紧。
一直到我们坐上了回Z城的火车,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稍稍平定了一点,余光瞥到依然深锁着眉头的杜寻,我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很了解她,她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的。”
他对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甚至算得上是敷衍的笑,虽然这笑容里没什么诚意,不过也能够体谅他对筠凉的担忧。
其实,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寻之所以忧心忡忡不光是因为筠凉家中的变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要怎样在这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解决跟陈芷晴之间的关系,如果选在这个时候向筠凉坦白,那无疑是火上浇油。
坐在我身旁的顾辞远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闭上了眼睛,过去的一切犹如黑白的默片一帧一帧闪过,然后定格、放大……
筠凉曾经笑言,如果将来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出名了,比如她得了普利策奖,我得了茅盾文学奖的话,上台致辞的时候一定要提起对方的名字,并且还要说“如果没有她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闺密,那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小时候隔壁邻居家买了一个叫作VCD的东西,连接好电视机之后就可以放光碟听歌。
我记得好清楚,那是1995年,因为哮喘病复发,邓丽君与世长辞。
如果当时她的男朋友保罗就在她身边,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后来有个记者说,采访保罗时,他的脸上全无哀伤,真叫人唏嘘。
斯人远去,却依然可以从光碟里看见她穿着大摆的白色纱裙,温柔地吟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有珍惜……
长大之后,有时候我看着筠凉,脑袋里总会反刍这首歌。
她说过,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我不知道春风得意的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在万般感伤之中发出这样的喟叹。
以我的性格,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筠凉她一定很明白,她何尝不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被送去H城之前,我并不是一个让父母头痛的顽劣的小孩。
我也有过乖巧听话的时候,周末我穿着体操服,提着牛皮底的舞蹈鞋去学芭蕾,节假日的时候作为班上的文艺骨干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节目,头发绑成两个小羊角辫,再戴上两朵巨大的头花,眉心中间用口红点一个红点算是美人痣。
那些照片至今还夹在陈旧的相册里,只是我早已不会打开抽屉去翻启。
不去看,就可以一直逃避,不去看,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不曾存在过:曾经,我也是让父母与有荣焉的孩子。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重大的转折点,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踌躇犹豫,生怕行差踏错,因为你走出了这一步之后,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别的路上有些什么样的风景。
我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转折点就在十一岁那年,平铺直叙的生活里,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那个事件,是父母不顾我的拼死反抗,执意要将我送去H城。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惊呆了,可是他们严肃的神情确切无疑地证明他们是知会我,而不是跟我商量,硬邦邦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撒野,我哭得面容扭曲,把饭桌上的碗筷全部扫到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中间夹杂着我鬼哭狼嚎般的咆哮。
没有用,任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劳的,他们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收拾好行李,飞快地办好了转学手续之后就将我送往了H城,他们看起来那么急切,好像我是一个他们急于甩掉的包袱。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非常、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与生俱来的那种奇怪的自尊心,又使我羞于承认这一点,所以在我走矫情路线的那些年里,我经常说,我就像水一样是没有伤痕的。
可是后来我在顾辞远面前再次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认真地跟我争辩:“水怎么会没有伤痕呢?水是最容易有伤痕的,因为就算是很轻微的触碰,也会泛起涟漪啊……”
其实在听到顾辞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种很温柔的情愫慢慢荡漾开来,但是我要做个矜持的姑娘,所以我给他的回应就是一个白眼:“少给我装文艺腔!”
在H城的那一年时光,在我后来的成长中很少被想起,也许是因为它整个基调太灰暗,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太孤独,总之,那段时光就像是万紫千红中一抹素白,也像是急管繁弦中一点寂静,是不重要的,是理所当然被忽略的。
但很少想起,并不代表真的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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