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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商绅雅士听闻雁南王李绍的新府邸辟在金沙,陆续呈上拜贴求见,无非为名,无非为利。雁南王已不问政事,多半谢客,有烦不胜烦时,也携王妃薛氏去山庄小住。
山庄不待客是规矩,他们也没胆子真去扰了李绍最后的清净,故而庄子上不曾来过客人,今日倒有一位,可来者不是来见雁南王的,而是来见雁南王妃的。
“皇上大赦,召微臣回京尽力,途经此地,知道你与六王爷……”高拘顿了顿,目光停在她艳若碧桃的脸,依稀寻到往日的影子,却很难再将她与那个教坊司的雉奴联系到一起。
高拘道:“看来,他待你很好。”
薛雉浅笑着点点头,为他添上茶,“小高大人别来无恙?”
茶是他素好的龙井。
薛雉刚入教坊司时,高拘不当职时也会去看她,不多,寥寥几回。她起先因为不听话,吃过许多苦,但当时高、薛两家都在风口浪尖上,高拘也不敢对她有过多的关心,怕再招了政敌的眼。薛雉那时就懂事得教人心疼,面对他时一言不发,不哭不求,两个人见面,只是干巴巴对坐,唯一的交流,是薛雉为他添茶。
难为她还记得他喜好龙井,也难为她愿意记得。
高拘都恨不能忘记那段时日。
那时的高家如同闷在笼屉里待死的东西,他的父亲到最后竟似疯了,逼着妾室一遍又一遍地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妾室最后唱倒了嗓子,他父亲也就跟着真疯了。
高家遭难后,他被流放到苦寒之地,本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最后都蹉跎在辛酸苦痛当中。见到故人,又免不了想到旧事,高拘不由泪洒袍衫,“我还算什么大人?”
“皇上已召您回京,不久之后,您还是‘小高大人’。”薛雉知他因何而哭,毕竟当年的高拘也曾在御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她轻声道,“大器晚成。一切能从当下开始的,都不算迟。”
高拘听后怔了一下,又大笑起来,自嘲他高拘在这个年纪怎还不如个丫头看得通透,心境豁然开朗,不由对薛雉连道了几声谢。
正逢此时,高拘身后横来一道冷言冷语:“如此热闹,本王当是谁来。高拘,你还没死么?”
高拘起身,转头见李绍风姿琅琅,竟跟当年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惯有的杀戾气消了不少。他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白白净净的,穿着青碧绸缎的圆领小袍,脖子上挂着衔玉的鎏金项圈,正拿漆黑的眼瞳打量着外客,眉眼与李绍像极了。
高拘眯起眼笑道:“承蒙王爷挂心,还能多活几年。”
李绍挑眉,将他瞧尽,再道:“见老了。”
“不比从前,更不比王爷。”高拘目光放在那孩子身上,“这是世子么?”
李绍摸着那小儿郎软绒绒的发,道:“鸿儿,见客。”
小轻鸿拢起小手作揖,“见过伯父。”
高拘半蹲下身,与他平视,半晌,他道:“跟你父亲真像。”
放眼望去,就知是鹤立不群的人物,不群到令人生厌。
高拘是高后的侄儿,李绍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六皇子,两人立场不同,称不上朋友,但身为武将,高拘有不得不钦佩李绍。
幼时在宫中,他与李绍同师,那时李绍就已文武超群,又年轻锋锐不知收敛,气焰嚣张,总让对手输得极为难堪,令人恨得牙痒。可同时,李绍又是最好的老师,高拘曾怀着小人之心向他请教,意欲借机胜他一筹,李绍竟也有耐心指点,态度坦荡到令他羞愧。
正因如此,他很难喜欢李绍。自然,雁南王也不怕教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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