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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过些天就能拿到银票了,不知怎么搞的,左奔发觉,竟连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如今,他才明白,并非所有的银钱都能使人快乐的,有时,快乐也并不等于银钱。
第二天,妻妹从通州乡下来京,看望姐姐,晚饭后,左奔心烦,独自去戏院看戏,他喜欢京剧,也能哼几句,只要心绪烦恶,就去看戏解闷。戏散场了,却下起了雨,就近找了个客栈,歇息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就是他在客栈住宿的那晚,深夜,他的家,万寿桥胡同四十九号,突发大火,将四合院,烧了个活脱精光,院内共烧死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他怀孕了七个月的妻子,一个是妻妹,另两个是上了点年纪的佣人夫妇。
人们都以为四十九号的人死光光了,他当然也已葬身火海,烧得只剩了一副乌黑的骸骨,四具骸骨,不辨男女,连骨骼都散架了,令人惨不忍睹。
据胡同的住户说,那晚的火起得太蹊跷了,一霎间,四面起火,火头飞快窜上了房顶,大火将整个四十九号完全吞没了,而且,有极浓的火油味儿,人要想从里面逃生,根本就不可能,除非他是神仙,说得不好听一点,是有人纵火,谋财害命啊。
这世道,戾气怎么就那么重,天啊,你睁睁眼吧!
当时,刑部捕快来勘察了现场,忙活了好长一阵子,才绷着脸,匆匆离去。过了几天,刑部的结论是:因居民用火不慎,引发的火灾事故,坊间流传的纵火谋杀罪案,查无实据,系别有用心者传播的谣言。
事情草草了结,左奔自然明白,那把火其实是要他的小命,另几个人只是陪衬,是用来掩人耳目而已。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罪恶真相,就死无对证,石沉大海了。
这种事,他听得多了,见得也多了,如今,不曾想竟轮到了自己。
干这事的幕后主使者是怡亲王,具体操办者,便是他最信任的大哥、上司,刚荣膺亲王府不久的总管管统丁。
他隐隐觉得这是报应,是自己代人签订死亡之约,杀人灭口的现世报应,他本不该点头去干这档子事的。不过,既跟你说了,你若不干,也得死,或许是毒死,或许是乱箭射死,或许是被人从背后捅死。找上了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没辙。
为了给死去的妻儿报仇,他咬着牙,活了下来,乔装改扮,在京郊潜伏下来,寻找时机报仇雪恨。可惜,机会却迟迟未来,可他报仇的欲望却并未因此消减,如今,不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发大财了,而是期盼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了。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复仇!
听说,柳三哥在满世界追杀凶手,想想也可笑,自己成了柳三哥第二了,活象一只伏在草丛里的豹子,睁着充血的双眼,随时准备对猎物发起扑噬,他的猎物是怡亲王与管统丁,尤其是管统丁,这个名叫大哥的狼。
其间,他也曾潜入管统丁府中去行刺,不果,还差点儿被护院的缠住,幸亏见机得快,侥幸脱身;也曾去亲王上朝的路上去截道谋刺,那次更险,肩中一镖,得亏轻功不赖,趁着清晨浓重的雾霾,飞檐越脊而去。
按理说,万寿桥胡同四十九号大火后,他所有的积蓄,已全部付之一炬了,而实际上却没有。
他在前门的豆浆胡同九号,还有一处宅子。从他第一次接任务去暗杀亲王府的敌人后,心里不知怎么,多少有点儿犯怵。
这跟战场上的厮杀是不一样的,那是生命的对决,都在明处,技不如人或运气不好,有一方就会身首异处,而且,至少自己是在保家卫国,心里是敞亮光明的;而暗杀却不是这样,在对方懵懵懂懂之间,白刃一闪,一招了结性命,接着,象做贼似的,飞快逃离现场。
突然,他心里冒出了已故恩师无言道长的话:娃,相信自己,不相信任何人,越是话说得漂亮的人,越是要留个心眼儿。
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我得为自己留个退路,要真有个急难,也好躲一躲,喘口气。
于是,他在暗地里悄悄买下了这处房产。把九年来在军中挣来的五千两银子,有银票也有银子,装在一个瓦甏里,埋在了卧室的墙角下了。
这五千两银子中,其中的两千五百两,是大哥管统丁给他的。管统丁舍命救亲王后,得到了一笔巨额嘉奖,从中抽出了一张两千五百两的银票,眉头也不皱一皱,就扔给他了。
管统丁道:“跟着我,不能让你吃亏,我喝粥,你也喝粥,我吃肉,你也吃肉。”
管统丁对自己真是没说的,左奔好几次想将豆浆胡同买房的事,告诉大哥,可每次,张一张口,又咽了回去。因为,耳边又响起了恩师无言道长的声音:娃,相信自己,别相信任何人。
久违了,恩师,如今,经过了漫长九年的腥风血雨,恩师无言道长,又回到了心里,他觉得,道长说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呀,要不是听了道长的话,如今就要沦落街头了。
每当他累的时候,就去九号四合院歇息几天,就象一头受伤的豹子,躲在树荫下,舔弄伤口,疗伤养神。这处住宅,无人知晓,是他最安全的巢穴。
左奔的复仇行动,从来没有停息过。前些年,他易容改扮,在亲王府附近,又租了一处四合院,在临街里屋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口子,向洋人买了一个望远镜,经常通过墙上的口子,用望远镜观察亲王府大门外的动静,寻找复仇的机会,他将这辈子挣来的钱,一点一滴,全用在了复仇上了。
前些天,见亲王府出来两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一个是怡亲王近些年招来的保镖,身材魁梧的白脸曹操,另一个,矮小精悍,他不认识,两人出了亲王府,跳上马车,向大栅栏方向赶去。
到了风月一条街的怡红楼,白脸曹操等人将车停在附近,并不下车,车夫乜斜在车座上抽烟,长得五大三粗,也象是个练家子,这付腔调,尤一天十分熟悉,多半是在办事,弄不好,接着会有一台全武行的连台好戏开场了。
他也为怡亲王,管统丁办过许多充满血腥的事,不过,说得都非常动听:我们要刺杀的是一个身负九条命案的江洋大盗,盗贼太狡猾,没有证据,刑部没办法拿他治罪,我们出手,是声张正义,为民除害;或者,那是一个鞑子的探子,对这种祸国殃民的奸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有时,管统丁黑着脸对他道:“今儿,有人带你去指认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他叫花果山,务必在今晚,将这个人渣结果了。如若被人逮住,就说,花果山欠钱不还,你在一气之下,把他杀了,一旦你下在大牢里,别怕,不出三天,我就会将你弄出去。”
当时,自己全当是真的,傻得到家了,竟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哥说的也许是假话,现在想想,那些死去的人,死得真冤啊,也许,全是些善良本分的寻常百姓,他们的家人,也许至今都不知道,亲人已永远离开了人世。
左奔看看自己的双手,叹道: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的罪恶,也许,几辈子也洗刷不清了。
今天,白脸曹操在干着以往自己干过的事,他们的猎物是谁呢?
左奔将车远远的停下,进了车厢,换了一套风月场所龟奴常穿的服饰,盯着窗外的动静,以便到时可进怡红楼去窥探动静。
一会儿,过来一辆三匹健驹拉的豪华马车,到了怡红楼门前,赶车的吆喝一声,停了车,从车内跳下一个人来,此人是兵部尚书的虎贲卫士,江湖人称五台雾豹唐九台,身后跟着一个腰佩单刀的跟班,俩人大模大样地进了怡红楼。
尤一天暗思:莫非白脸曹操要对付的是唐九台?尽管他俩在暗处,唐九台在明处,就凭他俩的能耐,要想做掉唐九台,看来有点悬,弄不好,连命都会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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