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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东家,余替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杭州来的秋东家。”杭州阜顺百联号的掌柜黄旭傅乐呵呵的向应太农引荐着。“秋东家在织造局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应东家这边要什么货,哪怕是朝廷禁绝出海的东西,秋东家也能轻易的搞到手。”
应太农看着额头上有一圈很明显的官帽压痕的所谓邱东家,嘴角露出淡淡一笑,随即抱拳行礼:“真是不说不知道,若是没有黄掌柜的指点,在下可就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失礼之处,还请秋东家千万要海涵呢!”
应太农是去年二月份到的琉球,他到琉球的时候,之前日本萨摩藩在琉球狂索失踪船队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了---所有人都证明萨摩船已经离开那霸了,大海茫茫风波不定,谁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自然不能归罪到其他往来的商旅,因此在迁怒并勒索琉球王室一把之后,这件事就偃旗息鼓了---借着事态的平静,他毫不引人注目的开设了一家台海商联,并利用郑克臧的命令包揽包括琉球营在内所有来琉球商船的居间交易。
应太农开局虽然低调,但他总揽东宁货物的动作却实在高调,很快他的台海商联就被视作了东宁在琉球的半官方机构,也因此跟萨摩、琉球方面打得火热,进而不少有志于走私这样利润丰厚的行业的浙闽商人也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将了上来。
鉴于开局顺利,应太农很快跟各方达成了协议,其中从萨摩进口条铜、块铁及硫磺,从大陆商人处进口松江棉布、铁器、原碱,从朝鲜获得马匹,而向各方出售优质的雪糖、冰糖、鲸油蜡烛、鲸肉、鲲皮、鹿皮、鲨鱼皮,生意红红火火的以至于杨英也要心生妒忌。
不过应太农的最主要的任务是通过往来商人打探列国情报,其中又以清廷情报为最急务,为此,他不惜让出部分利益笼络浙闽商人,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各种邸报、塘抄以及小道消息开始流入东宁,内中不乏吴世璠退守昆明已被围困、尚之信被赐死、耿精忠北京入觐被囚等重量级的情报。然而干情报工作不能一味的索取,这不,今日就有人寻上门来了,其目的自是想从应太农口中了解到一点东宁的实情。
“好说,好说。”应太农在观察对方,秋东家何尝也不是在观察应太农呢,一见应太农挺着军人的身板做着商贾的姿态,秋东家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其实今日能认识应东家也是余的机缘,来来来,先坐下一起吃酒。”
应太农也不谦逊,一屁股做了下来,边上的琉球酒女见宾主落座,便吱吱呀呀的唱起了当地的小调,几人推杯换盏,等肚子里已经塞得差不多了,秋东家给黄掌柜一使眼色,黄掌柜会意的先屏退了酒家女,随即自己也尿遁为名消失不见了。
见到此情此景,应太农知道对方的戏肉来了,于是慢慢的挺直了身子,就听秋东家说到:“应兄,想来在下的身份你也猜到几分,没错,在下是杭州织造孙文成孙大人的属下,头上也有五品的顶戴,但不知应兄你在东宁官居何位啊?”
“原来是秋大人,”有东亚第一的大帝国做后盾,秋东家可以光明正大的亮出自己的身份,但生怕琉球方面受到清廷胁迫进而驱逐自己的应太农却不敢坦言,只得避实就虚。“在下不过是东宁的一介小人物,这身份嘛,不值一提啊,不值一提啊!”
对于应太农的反应,秋某人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关窍的,好在他的目的只是确认对方的身份并不需要把老底都摸清了,因此只是蜻蜓点水并没有深究下去:“不值一提也好,独当一面也好,只要应兄是东宁的人,余这次就没有白来。”
应太农眉头一挑故做糊涂的问道:“秋兄的意思是?”
“余想跟应兄打探点事,当然也不是让应兄白说,无论应兄要钱、要布、要丝、要铁,甚至想在大清要顶官帽,余都可以替孙大人答应。”秋东家并不是想要诱降应太农,只是他的筹码太多,故此以为总有一项是能打动应太农的。“余这个人就有一点好处,什么人帮了余,余总归是让他有回报的。”
“哦?”应太农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秋兄如此大方,余也不好藏着掖着,这样吧,秋兄先说说想问什么,只要余能作答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应兄一定知道的。”秋某人竖起一根手指。“听说贵上刚刚薨了?”
“贵上虽然人在杭州,但倒也消息灵通。”应太农调侃着。“不过想来有秋兄这样的人物为之奔走,消息灵通才是正常的。”说到这,应太农才点点头,对秋东主的问题予以明确答复。“没错,上个月二十八日,先王薨逝于安平城中。”
“应兄倒是实诚。”这并非什么紧要的问题,秋东主之所以问,而应太农之所以翔实回答不过是彼此看货验货的一个桥段,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那应兄可知道贵藩嗣君朱钦对待明室又是如此态度呢?”
应太农闭上眼睛想了想,同样竖起一根手指:“一千匹松江蓝花布。”
“没问题。”秋东主当即命人端来笔墨纸砚,大笔一挥,一张提货单就写好了,随即秋东主不知道从拿取出一个印章来往提货单上一印。“凭这份东西,应兄可以在任意一家百联号中支取松江蓝花布一千匹。”
接过秋东主递过来的单据,应太农看也不看的拢进袖子,双方还有可能继续合作,所以对方是不会在此时做什么手脚的:“世孙素来忠义,对明室也多有顾拂,虽不见得奉还大政,但轻易不会削发入觐、称臣纳贡。”
应太农其实说的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但对于清廷密谍来说,有这些已经够了,毕竟只要台湾继续礼尊明室,那么清郑双方就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为了剪灭汉族最后的反抗努力,双方迟早是有一场大战的。
“听说朱钦娶陈永华之女为正室,而陈永华与同知东宁总制使冯锡范冯大人素有恩怨,”秋某人又竖起一根手指,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如今先潮王故去了,贵藩嗣君会不会曾经权倾一时的冯锡范下手呢?”
“这个余可答不上来。”即便答不上来应太农也要敲对方的竹杠。“秋兄再给五百匹白布,余跟秋兄说说世孙的性子。”秋东主苦笑的点点头,又签出一张五百匹布的提货单,将单子又拢进袖口,应太农这才捡了一些郑克臧在童子营的故事讲给对方听。“世孙刚毅,然天生智慧,颇多权谋,做事每每秘而不宣,以此来看,即便是要动冯锡范冯大人,也不会轻易宣诸于口,必有雷霆一击,所以余不知道世孙会不会对冯锡范大人下手,但余以为从稳定台湾政局来看,世孙当不会轻易下手。”
“如此啊!”秋东主满意极了,显然这五百匹白布物有所值,于是他再度竖起一根手指。“那余就再问应兄一个问题,听说朱钦当年就有南下兼并吕宋之意,却被冯锡范、陈绳武之辈所阻,如今其承袭大位,可有再度南侵之意。”
“这个余就真不知道了。”应太农抿了口残酒,摇摇头。“不过秋兄尽可回去告诉贵上,如今台湾人心思定,一时半会再无起刀兵之说,贵上大可以高枕无忧。”
秋东主脸上的肉抖了抖,台湾是暂时无力西犯了,但清廷却未必会放过台湾,当然其中的关窍他这个奴才的奴才也不是很明了的,因此他只是配合的举起酒杯:“应兄说的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谁也不想打仗啊。”
“秋东主说的是,打了六年的仗,东宁哀鸿遍野,是该偃旗息鼓了。”应太农貌似感叹的说着,随即跟秋东主一碰杯。“今日也是有缘呢,说不定日后还指望老兄帮着引路,来,小弟借花献佛,满饮了此杯。”
两人各怀鬼胎的一饮而尽,看着对方喝尽的酒杯,笑声骤然响了起来,听到两人的笑声,之前退出去的黄掌柜显然收到了信号,很快拉开日式屏门,回到席上,甫一坐下,他马上招呼道:“来人,换一桌席面上来。”
“不用了。”应太农站了起来。“此时已经尽兴了,再喝就过了。”接着应太农意有所指的说到。“留待日后吧,少不得还有麻烦秋兄和黄掌柜的时候呢”
送应太农出门的黄掌柜回到屋内,只见秋东主捻着酒杯若有所思:“你说,这应某人说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呢?”
“这说不好,”黄掌柜不敢打保票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着。“但今天的问题应该没有必要说假话吧,再说了,姓应的自己都说日后还要麻烦咱们,因此不太可能出言糊弄。”
“但愿如此吧,”说着,秋东主站了起来。“你马上准备船,余要回杭州。”
黄掌柜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么急?”
“不急不行啊,这消息要是过时了就不知钱了。”
黄掌柜这才会意,没错三个织造处可是竞争的关系,再说还有福建那边也在收罗台湾的情报,这要是晚了,可就要在康熙那里失分了。
既然想明白了,黄掌柜立刻站起来:“大人放心,余马上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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