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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读书种子们,对于这种可靠舞弊之事,从来就是最敏感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触动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可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没有断过,要是放在以前,大家也只有干瞪眼傻着急,最多是骂几声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不同,天下的读书人多数已经组织起来。大家都成了东社的成员,只要天下的读书人团结起来,就能把朝廷里的歪风邪气给驱散了,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
“为把持朝政为一己之欲,竟混不顾我天下万千学子之前途!十年寒窗昼夜苦读,竟成无用之身……痛心疾首……”钱谦益一边儿说着痛心疾首一边大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今我等众志成城,非是为了自身的前途命运,乃要为天下的读书人讨还一个公道回来……”
说着说着,钱谦益自己也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估摸着下边的这些读书人应该更加热血沸腾了吧。
“圣人文章乃治国平天下之要,如今朝中如此糜烂,我等寝食难安昼夜不宁,当奋不顾身一扫阴云……”钱谦益和几个领袖人物都是在大声呼喊:“若使得大闲遗于乡野,为国家之痛,然科举之重为人所操纵,我等岂可坐视束手?”
吴生来自芜湖,已经五十多岁了,读了一辈子的书,每次科考都要前来,每次都是名落孙山之外,眼看着到了黄土埋脖子的岁数,还是白丁之身。再要是考不上,连墓碑上都没有个光彩的称谓了。
真如吴生这般读一辈子的书。确实是不容易,年少的时候还有父母养着,家里就是再苦再穷,也不敢耽误了他的学业,都指望着能够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白鱼化龙呢。可知道父母都逝去,也没有中举,确实让吴生无奈和遗憾。
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就连皇帝都换了好几茬,功名还是遥不可及。以前是父母养着,后来是老婆养着,现在是儿女们养着,这一辈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都是在读圣人的文章了。结果落了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成了真真正正的废物。
五十多岁的人了,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只有在儿女们无奈的眼光中硬着头皮继续读书,还期望着能够高中金榜呢。
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是考中了也没有时间再一步步的升迁,所以也不再想着什么报效朝廷之类的念头,完全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好似是在和自己赌气一般。这些年来,任凭外界如何剧变,也不管什么风云突起,就是一门心思的读书。好不容易盼来了又一次秋闱,才知道科举之事竟然是如此这般的一个勾当。
怪不得自己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原来这考场竟然是如此黑暗,所有的功名都被人内定好了。如此一来,还考个屁呀,你就是孔孟重生大贤转世,也不可能考的上。
一时间,怨恨之情满胸。一辈子的寒窗之苦,几代人的期盼,都葬送在这些朝廷奸佞之手,心里的这份怨毒还能少了?
吴生五岁启蒙,七岁能做诗,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就连算命的瞎子都说他是富贵之极的命数。那些年里头,吴生父母脸上光彩的不行。哪怕是少年时代的吴生,也是踌躇满志,认为自己必然是蟒袍玉带紫绶金章的阁臣。当时无数的人家都抢着提亲,可吴生就是不肯,说什么“大丈夫功名为就不以为家”的豪言壮语,拒绝了很多美好的姻缘。可一次又一次的考场失利,人们看他的眼光也就变了。使得他不得不接受现实,随便找了个丑女婚配……
一想到当年的壮志凌云,再看看现在的穷困落魄,已经到了须发皆白的年纪,还是白丁之身。并不是因为文章做的不好,也不是因为没有通晓圣人文章的微言大义,而是考场被人给操纵了……
可以说是付出了这辈子能够付出的所有代价,却换来如此下场,诸如吴生这样的读书人,胸中的怒火腾腾而起,稍一煽动,就已不可抑制。
钱谦益也知道自己所煽动的这些人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心里也明白应该怎么样驾驭他们……
于是乎,闹学罢考的事情就发生了。
辰时不到,正是进场之时,几百考生就就闹起事来。
既然有白发苍苍的老童子生,也有早早就过了府试的年轻生员(通俗的来说,童生和生员还是有区别的,在明清时代,秀才和生员已经不代表具体的身份,而是一种统称,为了行文的方便,会使用这种笼统的称谓,考据当退散——作者按。),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子事情,这些人就闹腾起来。
偏偏时机也很“凑巧”,在考场之内闹起的时候,外面的读书人也纷纷而起。里应外合之下,素来为读书人所重的科考之事也就成了一出闹剧。
这些人捧着圣人的牌位,打头的几个还抬着从孔庙里搬出来的圣人像,成群结伙的在考场之外汇集之后,竟然又哭又闹的直奔五龙桥而去。
这些穿着长衫的家伙,老的有五六十岁,小的还不到弱冠的年纪,迈着读书人所特有的摇晃步伐,不知道还以为是在扭秧歌呢。
“为朝廷取士,为社稷取才之科举大事,已成哪家私务?大明朝治世垂三百年,圣人门徒凋零如斯,我辈书生已无出路,这就叩请天子圣裁去……”
闹学闹考,这还了得?大明朝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情,辛苦筹备的科考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一面派人知会朝中的学官,一面派出府衙差官去阻拦。
如此一来,这些个读书人反正闹的更凶了:“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怨恨满腔,要打要杀就由得奸佞作祟。拼了这一腔碧血,也要正我大明乾坤……”
几百个各地来的学子,这么又是哭又是闹的,立刻就成了南都城一道别样的“景致”。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以为是哪家有了丧殡之事呢,你看看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不是死了人要出殡是什么?
后来一看抬着的圣人像,仔细听了个清楚,才明白过来,这是闹学呢。
这几年,南都可是什么都经历过,什么样的热闹都见过了。可自打太祖洪武皇帝立国以来,就没有听说过考生闹学的事情。这一回可算是见到了,几百年不遇的热闹要是不好好的瞅瞅,以后几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老百姓天然的就好这个,一看有了大热闹看,又怎么肯错过了?一时间引的众人纷纷侧目,更有许多好事的干脆就跟在后头瞎起哄。
前边传长衫的读书人又是痛哭流涕又是大声呼喊,中间还夹杂不少子曰诗云的语句,后头是一些孩子和闲汉来回走动,怪叫和起哄驾秧子的声音更大。推推搡搡翻翻滚滚的这么一折腾,裹进来的人也就更多……
如此一来,可就真的成了大热闹。
“哎呀呀,这是唱的哪一出?”陈二疤瘌看着滚滚人流又哭又闹,还真看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读书人的事情:“去他娘的,都是一帮子吃饱饭没事儿干的穷酸。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到北边儿鼓捣点口外的货物,也能赚点儿过年的银子,就这么象女人一样的哭闹,能闹出个屁来?”
在加入赴死军以前,陈二就是南都城有名的大青皮大无赖,从来也不把读书人当什么正经的货色。自从参加了赴死军之后,愈发认识到读书始终是给人使唤的料子。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起码也应该想着多赚点银子,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这么又哭又闹的岂不成了尿不上墙的女人?
因为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已无大的战事,所以营官就准了陈二疤瘌的假,准许他回家来看看。
要说陈二疤瘌的那个家,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一个活物儿,根本就没有回来看的必要。这么大老远的赶回来,其实就是为了和三秃子三哥一家人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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