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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看了看这个叫四火的老兵,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给个县大老爷也不要?你还不知道第二个去处是什么呢?”
“已经不必知道了,县令有什么好稀罕的?只要能为咱们赴死军做事,为大帅做事,我相信会有更好的……”
“好兵!”
……
芜湖。
素有烟火万家楼台层列之称,尤其是蒙元以后,手工业一时鼎盛。同是江南繁华之地,商业上虽不及镇江、扬州等水陆枢纽,但是另有一种繁华正飞速崛起。
因为织造业的发达,淞江素有“衣被天下”的美誉。天下的衣衫被服的布料子。有超过三成就是产自淞江或者经过淞江周转,无数织机的日夜忙碌打造了淞江衣被天下的地位。
但是芜湖人敢说,要说没有芜湖,淞江的布匹就什么也不是。
因为淞江的布匹起码有一半要拿来芜湖印染上浆,要是没有芜湖大大小小的印染作坊,淞江的布匹就只能算是粗糙的老坯布,根本就不能拿到市面上去销售。
淞江为天下织造之甲,芜湖则为世间印染之最。
被称为“芜湖巨店”的印染作坊,不仅仅是规模庞大,而且雇工众多。正是这些印染、上浆的巨型作坊(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工厂了),把一匹匹毛坯布染成五颜六色花色繁多的细布,然后顺着长江销售往各地。
芜湖“艳天下”的名号就是这么个意思。
瘦小的田老汉拿过几张蔫荷叶,把桌子上残留的肉肘子和没有吃完的烧鸡一股脑包起来,看看几个杯子里还有些残酒,都灌到肚子里。然后拿起酒壶使劲摇晃几下,确认没有剩下哪怕一滴酒之后,顺手把桌子上一个精美的细瓷碗揣在怀里,这在大叫:“店伙,结账。”
店里的伙计赶紧跑过来,脸上的笑都能掉到脚面上了,把早就算好的账单子递给田力国:“田老爷,总共四两七钱银子,老爷您看看单子……”
“哎呀?我才要了几个菜?你就要四两七?真是比黑店还黑呐,是不是欺负我没有吃过酒席?想要敲竹杠还是怎的?”田力国剔着牙,把菜单子仔细的看了俩来回:“一个醉鸡就要三钱银子?你们是开店还是杀人呐?怎么这么贵?还有这螃蟹,分明就是江里的螃蟹,你们怎么能卖湖蟹的价钱?叫你们掌柜过来……”
“小店哪敢敲您田老爷的竹杠?实在是公尺公道的价钱。”店小二心里早把田力国骂了好几遍了。这个老财主的家产多了去了,说不上芜湖首富也绝对是在三甲之内,印染作坊的雇工都有七百多,要说富可敌国肯定是有点儿夸张,可要是说腰缠万贯是半点也不虚。
这么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怎么说也应该是酒楼里最喜欢的那种客人。可事实恰恰相反,芜湖有名的酒楼不仅不喜欢这个人,而且是厌恶的很。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老家伙是个比铁公鸡还要铁,手里虽然家财万贯,却是一毛不拔。属于那种雁过拔毛鱼过刮鳞的吝啬鬼。到酒楼吃一顿饭食,不仅想方设法的讨价还价,甚至还有顺手牵羊的毛病,他要是不拿走点什么物件儿,会心疼是三天睡不着觉。
就知道这个吝啬鬼会挑毛病,为的就是少花钱,所以酒楼的掌柜都躲的远远,打发一个店伙过来结账。
“醉了九个月的老母鸡,用的是春日的槐花蜜浸的。三钱银子你还嫌贵?”店伙都想揍这个老家伙一顿了:“江蟹是便宜,可田大老爷,这是冬天呐,您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个时节的螃蟹有便宜的么……”
不管怎么说,田大老爷就是不干,本着荞麦皮也要榨二两油的宗旨,把一顿上好酒席的价钱从四两七砍到了四两三,这才老大不情愿的付账走人。
“田老爷,您等等……”店伙知道这个大财主的毛病,早把桌子上的大小器皿数了一遍,缺了个汤碗还能看不出来?
“老爷,你吃酒便吃了,喝汤也就喝了,总不成连我们店里的汤碗也喝下去吧?”
店伙这话说的可真够不客气的,田老爷立刻就恼了脸面,一把揪住店伙的领子,大怒道:“怎?疑老爷我拿了你们家的破碗?老爷我什么人你不知道?会拿你的东西……”
正说着,藏在怀里的细瓷小碗儿就从袍子里滑落下来,在田大老爷脚边滚了几滚……
店伙冷笑不止。
田大老爷一点也不感觉到尴尬,还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咦?这小碗儿怎么到我身上的?怪了,怪了……算了,你拿回去吧。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个,我很忙的,一天就有几船的大生意……”
对于这种主顾,还是尽量不要再来的好,店伙看着田老爷的背影,好像骂了一句什么脏话,这才有点儿忿忿的收拾:“什么人呐这是,还大老爷呢,抠门儿的都能从叫花子碗里抢饭吃了……不对,这酒盅怎么少了俩?”
出了门儿拐了弯儿的田大老爷心里那个得意啊,就甭提了,一手捏着一个小酒盅,不住的对身后的家人传授他那一套:“别小看这俩小玩意儿,这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勤俭。不能因为买卖做的大了,就瞧不起小东小西家三伙四的。要不是大老爷我这么会过日子,咱们印染的工钱能那么低?价钱不低能这么多的生意?”
因为印染的工钱足够的低,所以只在这种不太上档次的酒楼和商业伙伴吃喝一顿,就交了一笔七船的大生意,只要数目点过,就算完成,他田大老爷算是赚到家了。
“这么精美的小酒盅,一个就值二三十个钱,五十个钱也说不准哩。这点儿钱就又够一个雇工三几天的开支……”
正在田大老爷洋洋得意的传授他那“生意经”的时候,旁边过来一顶小轿,抬轿的轿夫满脸都堆着笑呢:“田老爷,坐轿子不?稳当又便宜……”
“切,要钱就不坐。”
田老爷这种人,宁可走着也不坐轿,为的就是省下几枚铜板。
就连他身边的家人也在暗自偷笑:这几个轿夫是新来的吧?全城的老老少少,谁不知道田大老爷是宁可跑断腿儿也不花钱坐轿的铁公鸡?老爷只能赚别人的钱,别人想要赚他的钱,比割他的肉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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