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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没收了货品的各家都躁动不安的时候,贾家却不是一般的安静。贾家自然也是有货品被没收了的,但贾敞立时就回了家里,告诉家里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找李湛,李湛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个时候,李湛是要借这个事情告诉大家,自己才是凉州的主人,现在去跟他闹腾,就是拆他的台,他自然也不会客气。只有支持他,过了这一阵,他自然会对贾家有所表示。
贾家族长贾阡还对儿子说:“你已经是投了李都督的人了,这也是咱们族中为了报他当年救我们全族性命之恩的决定,所以忠于你的主公是你应有之义,家里之前对都督很是支持,现在自然也不会让你为难。你回去吧,公事公办,我自然会配合,族人那里也不必担心,为父和你兄长还是能压下他们的议论,你这段时间也不要回家来了。”
贾敞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苦心很是感佩,说道:“多谢父亲。”
“谢什么,我们比不得他们陇西李氏那等五姓门第,他们都被李湛搅合得那么憋屈,我们这点算什么,何况若不是李湛,咱们家什么时候能沾得上马场的生意,咱们家在马场派的人已经跟我通气了,今年春天的马驹配种很是成功,收益不会差,第一年就能如此,往后就更可观了。这次我们配合李都督,之后的好处应该也少不了。这些事情,一旦搀和进去就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往后就算李都督调任离开凉州,别人想让咱们家退出来也没那么容易。”贾阡说道。
贾敞笑道:“父亲看的长远,儿子的心也就放回肚子里了。”
这些家族一看李湛谁的账都不买,就连跟李湛关系最好的李家三房,还有贾家都一样。货品被没收,他们也只好再想其他法子。
“李湛谁的账都不买怎么办?”这些人私下里聚在一起商议着。
“找人做掉他。”有人出了个主意。
“打住打住,他身边护卫不少,要是没得手,把他惹毛了,所有人都得遭殃。我们是为了生财,他跟咱们鱼死网破,也不过是个官位,皇上还在力保他,下次又换一个地方。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全族老小还指着这个吃饭呢。”另一个人马上否定了这个主意。
“要不找人弹劾他?”又有一个人出主意。
“你以为之前逼大家吐出军户土地的时候没人弹劾过么,皇上把这些都压了下来。这次他的借口都是冠冕堂皇的,除了查走私还查奸细,你不想你家跟那个索家一样被安上个通敌罪被抄家吧。”里头的明白人不少。
“我看也并非谁的账也不买,毕竟咱们是民,他是官。他不理睬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咱们得找一个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才行。”
“虽然族中做官之人不少,不过要找一个能代表大家,而且在这件事上有资格说话的人才行。”
一人捻着胡子,说道:“玉门关这里要分掉我们三成多的纯利,让他们出面。官对官,总好说话叻吧,李湛是官场中人。自然不能不给同僚面子。”
这人出了这个主意,大家纷纷同意,很快就行动起来。没过几天,瓜州刺史便派了自己的长史过来和李湛密谈。李湛这回倒是很给面子,很快接待了这个长史。
长史转达了瓜州刺史的意思。就是那些经常出入边关的商家每年都会交一笔钱给边关,对他们运的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以给李湛也抽一笔提成,让李湛对这些家的过路税放松一些。还有,那些没收的货,请李湛放一马。
李湛则表示,这是给刺史面子,不过他还要再考虑考虑,并且表示事关重大,如果没有对方的亲笔信,他也不能轻易答应。那长史便明白,李湛谨慎,如果手里头不抓着些东西,他是不肯担这么大责任的,当即表示会回去跟刺史沟通。
这人后来在两地往来数回,李湛和瓜州刺史相互试探良久,最终敲定,李湛分走其中一成的纯利,一般大约每年是一百到一百五万两,如果某年年景好,甚至可以高达两百万两。李湛的这些钱一部分是那些商家多出的,还有一部分是从玉门关那边分出来的,虽然那些人很不愿意多一个人来分钱,不过李湛借凉州地利之便,加上皇帝的支持硬来分这块大饼,他们也只能同意,要不然货被没收,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当然,这个钱也不全是李湛一个人独吞,他还要分一部分给州府的各级官吏,凉州各县的县官,还有西北大军的中的高级军官。
当这些事情都敲定之后,李湛便同意各家缴纳上这批货的税负,再交一笔罚款将货领回。毕竟就算以后可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该做的还是要做。
凉州的各官吏向来眼馋瓜州收益,现在李湛帮他们争取到这么一大笔的好处,自然是人人高兴,个个开心,对李湛称颂不已了。
各大家族也放下心来,虽然多了一张嘴,但他们也能承受。李湛还答应派西北大军以“巡边”“演习”等为名护送这些商队通过危险区域。其实,这些世家之前的成本也并没有多出去多少,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凉州是必经之地,就算原来的刺史没有管他们要钱,他们给那些分管这一处的隔层官吏以好处,这些人要的钱不多,但是架不住人多,相互之间关系复杂,一个落下了,就可能给你找好大麻烦。再说,军队巡边的将领定期轮换,他们每次给这些将领的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现在李湛帮他们都一并解决,他们自然也省去不少麻烦。
李湛从前也参与过这种事情,不过都是听从柳正言和薛进的安排,这还是第一次亲手主导操作这么大的事情,心里面也很是痛快,他还是竭力忍住那种兴奋之情,尽量让自己显得淡然,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说道:“夫人,为夫给你弄到一笔脂粉钱,往后钱的事情你就不要太发愁了。”
涵因看他内心雀跃,却一脸故作高深的样子,不禁失笑,想起上一世的自己,第一次分配那些钱财时候的心情,跟他还不是一模一样,后来经手的钱越来越大,外人看来是一笔天文数字,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钱已经不能够让她兴奋,真正让她始终投入其中的,是通过自己的操作,获得利益,再将这些利益分配出去,又通过这种分配调动那些人为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这便是权力。李湛现在不过初尝让人迷醉的滋味,将来他也会和所有为它而疯狂的人们一样,渐渐沉迷在这权利的游戏之中。
之前李湛把钱交给皇帝这件事,就显出李湛并不成熟,思考问题还是处于一个小人物的状态,如果是涵因来操作这件事,她绝不会把钱交给皇帝,而让自己得罪整个官场,而是把钱给陆宪,让宰相用全官场之力和皇帝相斗。那么,整个官场都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皇帝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动自己。这要比把钱交给皇帝或者是交给李家一族都更好,虽然看起来更危险,但实际上获益更大,也比把未来寄托在皇帝一个人身上要靠谱的多。
陆宪则会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这笔钱,那么他就会成为皇帝的目标,同时也必须保住李湛,否则,以后谁还敢投奔这样的宰相,二是不接受这笔钱,那么李湛就完全有理由把钱交给皇帝,而不必承受满朝文武的怒火,这钱是陆宪不要,又不是他不交出来。
但这件事涵因能做,李湛却没有办法做到,当然这不能怪李湛不聪明。李湛虽然为官多年,却从来没有站在一个主导者的位置上考虑问题,他的眼光仍然局限在一个中层官员的层次,他的阅历决定了他没有办法像涵因那样统观全局,一下子抓住利益胶着的关键点。
涵因之所以没有给李湛出主意,是因为她很清楚,手段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之分,这种手段适合她,但是却未必适合李湛,其中如何交涉,如何拿捏分寸,如何建立自己的优势地位让对方就范按照自己的思路走,都有非常有讲究。以李湛自己的心态、处事方法,即便她教给他怎么做,也未必能够达到理想的效果,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会崩盘。因此,她最终选择支持李湛按照自己的方式选择。李湛能做到这一步,涵因已经觉得是很大的进步了。
李湛是一个合格的棋子,甚至是一枚厉害的棋子,却不是一个棋手。但从今天起,李湛也终于成为了一个棋手,真正的参与到天下这盘大棋之中,这盘大棋从古一直下到今,不停的有人上场退场,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在其中角逐,有人从一无所有到一统全局,有人先声夺人却半途而废,也有人开始占尽优势最后却凄凉退场。
涵因对着李湛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举起桌上的茶,说道:“来,以茶代酒,我敬夫君!”在心里又添了一句:欢迎你进入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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