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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以为,丞相此番动兵,军容赫赫,威震天下,吴贼闻风而走,穷迫退兵,是其有自知之明的表现。我听说,上古舜皇整军振旅,不动干戈即慑服三苗,想来其状便如丞相逐退吴贼这般了。从今后,江淮之间的局势大定可期,这全都是丞相威德所致。至于今日的几个小小毛贼……丞相雄兵所至,如沃雪注萤;雷绪、陈兰之流虽首鼠反噬,终究不过乌合之众,其力不足自强,其势不足自保。然而,彼辈之中也有轻狡敢死之士,加之在此地经营多年、深通地理,难免有跳梁之举。对此我们无须理会,以丞相治军之严,只要大张警戒,缓缓而行,自不会为宵小所趁。”
曹操微微点头。
满宠是聪明人,他的话语隐晦委婉,在众人面前维护了曹操的尊严。但他的意思,曹操已经完全明白了。
曹操很清楚,自己威震天下,首先依靠的是战无不胜的威名,可赤壁之战的惨痛失利,却偏偏使得这威名摇摇欲坠;于是朝廷内部的拥汉派系蠢蠢欲动,某些原已降服的豪霸也渐生阳奉阴违之心,种种内部倾轧使得他整一年来都觉应付艰难。所以他急于谋取胜利,他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但满宠的话让曹操考虑到了局势的新进展:孙权畏惧曹军、主动退兵这一事实,已经足以用来夸耀;吴军既退,江淮的局势也终将安定。所以,这时候要顾虑的问题已不在敌人,而在自身;在于如何漂漂亮亮地底定地方,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去年的赤壁战事中,曹军先后遭逢大败、大疫,精锐将士损失惨重;此后虽然陆续征发中原河北等地的壮丁和物资,逐步补足了人员、装备的数量,可许多基层部队的斗志、经验和军事素养都大大下滑了。这些是需要经历长期征战慢慢培养的,非一日一时之功。在此情况下,如果用兵过于急切,万一再如今日这般,被某些地方豪霸钻了漏洞,反可能出现意外。因为再小的失利,都会造成难以预测的反应。所以,稍微耐下性子严整部伍、坚实行陈,就很必要了。如果能安然平稳地获得胜利,何必再给敌人碰运气的机会呢?
某种角度来说,适才这支敌骑神奇地突入大军核心,倒是给曹操提了醒。
曹操陷入了深思,满宠保持着奏对的姿态,恭谨等待。
其余文武数十人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妄动,也没有人随意开口说话。只听得晨风吹动周围布列的高低旗帜,发出猎猎声响。远处各路兵马重新踏上路程,脚步声轰然如雷,而本队警戒如故。
半晌之后,曹操道:“伯宁说的很对。行军作战,终究还是持重谨慎为上,不应太过急切。”
他旋即连下多道军令,调整各种部署;武将列中,一人一人受命出列,各自凛遵行事。
片刻之后,曹操又将夏侯渊叫出:“议郎现在何处?”
他所说的议郎,乃是以议郎身份督率虎豹骑的曹纯曹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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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渊俯首回道:“议郎四更时分自领部众前出哨探,此刻尚未回返。”
“又无须他蹈敌摧众,如此辛苦作甚?”曹操摇了摇头,不动声色道:“虎卫前出哨探,职在覆索伏奸之所处;蟊贼直抵中军,斥候难辞其咎。你现在持我令箭去,查问此前实际负责哨探的军司马是何人,将之斩讫报来!”
夏侯渊悚然接令,躬身退出十余步外,这才上马疾驰离去。
曹纯乃是曹操的堂弟,自起兵以来常抚御万众,又能领铁骑驰骋敌阵如蹈平地,在军中威名赫赫,不在夏侯渊之下。更兼他雅好学问、晓畅军机,故而举凡军国大事无不参予。似这等人物,曹操随口一语便诛杀他统兵的重要部下,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有数人隐蔽地交换了眼神,均觉近来曹公治军的苛严又甚于往日,却并无一人敢于出言劝谏。
曹操翻身上车,随意吩咐了句:“走吧,不必在此处多加耽搁。”
车架粼粼起行时,他眺望无边无际的行军队列,忽又想起了适才冲来放箭的那伙蟊贼,于是随口问道:“那伙贼徒现今如何了?”
一将鼓勇上前答道:“彼辈疾驰向南去了,虎威将军正在领兵追击。”
“哦?”曹操生出几分兴趣:“让他们偷入垓心倒也罢了,随后大军既已防备,必然多路围堵,竟还被他们逃了吗?”
那将跪伏于地,道:“他们也都是精骑,而且深通地理,是以一时尚未能截住。不过,于将军亲自追上去了,想必很快就有回报。”
“哈哈……那就看于文则的本事吧……区区江淮野人,倒有几分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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