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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照,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京师掩去了平日的车尘马足,一片素净。
宫城明黄的琉璃瓦上、朱红的宫墙上,都覆了一层白。
一重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后,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的悠长钟声。
晓钟唤醒了人间万户,窗开门推,烟火渐繁。
身着朱紫的百官,早已下了车马,等在宫门前,扶冠整袖,鱼列而入,过阊阖,登玉阶。
玉阶梯遥遥上,通向高处的金阙。
宫殿辉煌,建在地势颇高的平台上,宛如九天。天子就在其中。
而这一日,除去百官,还有一群特殊人物,也亦步亦趋,朝天子。
与乌纱朱紫的官员们相比,这些人物穿着打扮千奇百怪,甚至有露胳膊露腿头发红红绿绿的,大都捧、带着许多稀奇玩意。
百官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从内阁学士到六部各官,无不议论。
内阁的魏首辅怒气冲冲:“真是荒唐!我等劝了这么久,陛下还是让竖阉们领着这些方士入京来了!莫非欲效前朝求仙事?”
次辅连忙安慰急性情的同僚:“老魏,忍忍,忍忍!如今这些人来都来了,等到了朝上,我等觑着形式,看陛下将欲何为,再作打算。否则,陛下又嫌我等多话,更要偏着那些投靠妖妃的混账了。”
“妖妃”一字,像一盆冷水泼在头上,魏首辅瞬间冷静下来。
朝臣中也分作泾渭分明的两班。一半多见了这些特殊人物,咬牙切齿,怒涨脸色。另一小半则不以为然,甚至朝那些人点头微笑。
便有咬牙切齿的朱衣官,相对年轻气盛,竟然撸着袖子,就要上去呵斥带着方士们入宫的太监。
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拉住,让他老们。
阁老们虽然也神色冷冷的斜去几眼,但并没未上前训斥,更未有说话,只是转身而去。
于是,群臣只得按捺下来,只是耻与为伍,憋着气不说话,都贴着台阶走,想离越远越好。
一行是嘻嘻哈哈,摸扶手,摸台阶,东张西望,千奇百怪的“方士”们;一行是沉默异常、十分规矩的百官。
这彼此几乎不相容的两行人,一起步上丹墀,各自进了殿。
张白就抱着陶罐,缀在“方士”们的队伍尾部。
他要献的“祥瑞”,则探出头来,左右四顾,兴致勃勃,打量着皇宫、金銮殿。
等进了殿,金銮殿的御座之上,却空空如也。
座旁有一架纱制屏风,屏风后有一美人榻,隐约可见一个婀娜身影,云鬓花颜,绮罗珠饰。宫人正服侍左右,小心地为她递着瓜果。
此情此景,方才还忍耐的百官,再也忍不住了。
魏首辅花白胡子,脾气却最火爆,率先质问屏风后的美人:“御座之旁,岂容妇人设屏而卧?娘娘,请退回后宫,请陛下前来早朝!”
美人吃着瓜果,却笑,声音柔润缠绵,像春日里的花蜜:“阁老何必动怒?陛下昨日上了朝,就说头疼。今日当然又参道礼佛去了。现在哪座道观、佛寺,本宫也不知晓。临行前,他交代了本宫,来为群臣解惑答疑,陈说种种圣意。如果本宫退回后帷,谁来为陛下传达圣意呢?”
语罢,也不待臣僚再开口,就问一旁的太监们:“诸位内官,前来奉献祥瑞的奇人们,可都在这里了?”
前端时间,皇帝令自己亲近的宦官寻访天下,觅神仙传说、祥瑞奇迹。于是,或主动上门,或“被动”找到,四海方士俱呈祥瑞而来,齐聚京城。
不同于群臣的脸色各异,为首的大太监对这位美人儿却恭恭敬敬:“娘娘,所有切实有祥瑞献上的奇人,都在这里了。”
“娘娘”便好奇地将这起方士一一打量。
只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僧有道。
有胡须垂地的白头翁,也有貌似五六岁的童子。
有英俊潇洒的青年,也有妩媚鲜妍的女郎。
最瞩目的,是站在方士队伍最前面的几人。
这几人明显分成了四派。
第一派,穿着暴露,举止放诞。大庭广众之下,寒冬腊月之中,女子脸色苍白,眼圈浓黑,一头花花绿绿的发,穿肚兜样式的小衣,短到腿根的裤子,竟然和同样露胳膊露腿的情郎,在金銮殿上吞云吐雾,神情享受。
一方面羞得朝臣们眼睛不敢往他们身上放,一方面,那烟雾的独有臭气,又熏得人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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