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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也就只好闭嘴,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就不招读书人青眼,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刚回京时,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因守母孝,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按理为自家妹妹寻了个良婿,他该高兴才是,然而陈青临完全没有截了胡的喜悦激动之感,他打量着这个未来妹婿,从眉眼看到鼻唇,从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里越打突。
顾屿被看得奇怪,只是没等他多想,镇国公府就到了,门口两侧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大红的绸缎喜花,想是鞭炮已经放过一轮,地上满是红碎碎的鞭炮纸,见着自家世子领着花轿到了,前头打鞭炮的管事连忙着人吹起喜乐,点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白糖被鞭炮声吓得直往陈若弱怀里钻,喵呜咪呜的,陈若弱一边抱着它安抚,一边偷偷溜溜掀起一点盖头,顺着花轿的缝隙朝外边看。
宁远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离得不算太远,但她是没来过的,勋爵府邸大多靠着皇宫的那两条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陈家人几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陈青临争气,陈家就得从勋贵圈子里除名。
陈若弱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八抬的花轿底盘轻磕三下,落了地,外头乱哄哄的,但那道朝着花轿走来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却清晰极了,她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轿帘被掀开,抱紧了怀里的白糖,她有些却步了。
顾屿微微躬身,发觉轿子里的陈若弱没有接他递进去的红绸的意思,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在下顾屿,不喜食人。”
这话说得实在风趣,陈若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紧张之感去了不少,微微抬头看着送到自己眼下的红绸带子,她一手抱着白糖,一手接过。
刚出花轿,喜娘就急急忙忙接过了白糖,顾屿牵着陈若弱往府里走,见她身上缀饰颇多,衣摆也拖得很长,便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走得平稳些。
镇国公府自从三年前国公夫人去世,就再没挂过红,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勋贵官员请了个遍,连几位王爷都给面子来庆贺,陈青临伸着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牵着进了婚房正堂,就像是个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头还要待客,顾屿把陈若弱送到了房里,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些瓜果点心来,温声道:“后厨忙乱,姑娘先用些水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热乎的面食来。”
陈家祖籍江南,陈若弱不爱吃面,但新郎官这样体贴温柔,她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能低着脑袋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几乎都要盼望这位顾公子也能在长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脸的,这样谁也不嫌弃谁了。
只要想想待会儿掀了盖头之后顾公子的反应,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带着这块胎记,小时候陈青临护她,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可到底姑娘家长大是知道爱美的,越大这胎记越成了她一块心病,有时候她简直想拿火烙了这半张脸,这样就可以跟人说伤是后来烫的,她也是漂亮过的。
顾屿只当她是害羞,笑了笑,让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陈家的喜娘丫头,转身出去了。
喜鹊朝着外头张望几下,发觉镇国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拿给陈若弱,声音里带着一点雀跃地说道:“小姐,上次顾家下聘来的是国公爷和他们家三少爷,说姑爷在外地求学没赶回来,我还以为骗人的呢,是姑爷长得丑不想给我们瞧见,没想到,没想到姑爷竟然生得这么俊!”
和她同来的翠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语气轻快极了,把陈若弱落在轿子上的佩刀给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没瞧见,姑爷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爷还好呢,说话又温柔……”
陈若弱木木地把盖头掀了一半挂在凤冠上,先拿了佩刀压在身后的被褥里,又接过喜鹊的纸包糖炒栗子,捡了个开口深的,剥开咬了半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他再温柔,见了我也要变坏的。”
翠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若弱啃着栗子,翻了个大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喜鹊瞪了一眼翠莺,“小姐瞎说,我们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将军送了半个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妆贵重,难道我们就为来这儿受气?但凡姑爷讲一点道理,都不会对小姐怎么样的!”
陈若弱叹了口气,没搭理这茬,喜鹊买来的栗子个大肉实,一颗颗炒得香喷喷黄亮亮,一口下去满是栗子特有的香气,她一直没吃东西,吃了半包才停下来,翠莺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出去见外间桌子上四样水果四样点心,都摆得精致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进来。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香瓜,感觉肚子里不算空了,陈若弱才缓过了气,她朝后仰躺下去,冷不防压到了个软乎乎的温热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褥里的东西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爱,看见陈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陈若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侄儿明英,见过堂婶婶,婶婶莫怪,侄儿压床压得睡着了……”
他人小,说话还带着奶音,也不怕陈若弱脸上狰狞的胎记,圆圆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薄红,偏要端着一副正经的神色,看着可爱极了,陈若弱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怪他,还让喜鹊去拿糖果点心给他吃。
顾明英收了糖,认认真真地给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告辞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寻常人家孩童的摇摇摆摆,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规矩的样子。
“镇国公府里的孩子教养就是好,几代的书香门第呢,这以后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懂事……”喜娘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陈若弱捡了香瓜块里切得小一点的喂给白糖吃,闻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发愁眼下晚上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听着白糖嘎吱嘎吱地吃着香瓜,她的眉毛几乎耷拉成了扫把眉。
看着,更丑了……
镇国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规矩地没有进来,只是在傍晚时分又过来送了一趟面食,陈若弱没心思吃,喜鹊拨了一半给翠莺,两个人分着吃了。
陈若弱盯着外头的天,看着天一点点变黑,她的心也一点点变沉,直到外间的喧闹渐渐近了,喜鹊着急忙慌地过来,给她把盖头盖上了。
“小姐,待会儿闹新房,你千万把盖头捂紧了,好歹挨过今天哪!”喜鹊急声嘱咐道。
陈若弱闷闷地嗯了一声,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叠,尽量端庄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缩了起来,有些紧张。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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