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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
襄武府衙内,汪楷气愤不已,高声痛斥了几句。武将们倒是反常的在旁一声不吭,俱都瞅着坐于正中的高岳。堂中,满面尘色的苗览,刚刚将招揽陈安失败、反倒莫名其妙与他起了龃龉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的讲述完毕。
见高岳沉默不语却面色阴暗,一旁的杨轲轻拂了袍袖,半是劝慰半是进谏:“人各有志,主公亦不必自寻烦恼。且陈安一心要归附南阳王,便是如今投效主公,将来也难保不反叛而去。他既然自愿站在主公的对立面,咱们还是未雨绸缪,提前加强防范为好。”
“区区陈安,何足惧哉!”高岳便也调整了一下心态,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不过长史说的在理,无论对手是谁,都不可掉以轻心。冯都帅,内衙侦探之事,不可遗漏。吴校尉,城内厢军巡防守备,你也要多多用心才是。”
被高岳点名的冯亮点首称是,还有另外一青年军官,忙不迭躬身应允,正是刚刚被提拔为城门校尉的吴夏。如今襄武城所有厢军,及四门城门、城中安保巡守等等,皆是归他统管。吴夏骤任要职,责任沉重,他忐忑不安又觉得压力很大,但同时,他也深深感到了被主公信任看重的骄傲,故而他下决心拼了命也要把差事办好。
高岳说了一阵,便推说脑袋有些昏痛,便要回内宅休憩片刻。他虽然在一众属下面前竭力装出平静模样,但实际上听闻陈安不仅不归顺他反要去投司马保,甚至还口出不逊,他心中还是很耿耿于怀的。现在回了内宅,不用再强迫自己带着面具,他面上便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情感来。
方进内宅,阿池早已笑颜如花的迎了上来。在陇西的几个月过下来,与她从前农家生活条件毕竟是优越不少,阿池愈发养的白嫩妩媚,姿容艳丽了。她一下扑过去,将高岳紧紧抱住片刻,才松了手,笑盈盈地将高岳的外袍脱了下来。
时节虽已近三月,天气却还是清冷的很。屋角生着一盆火炉,窗边也开了一道小缝透着气,使内宅里春意融融,既不会觉得寒意料峭,也不会闷热窒息。内室虽然不大,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物件归置的井然齐整,案几花瓶中,还插着几只将放未放的春桃花,平添了几分勃勃生机的春意和温馨。
浓浓的‘家’的归属感涌上心头,让人感慨,成婚之后,有个善于操持打理的贤内助,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外袍脱下后,人也顿觉轻松,高岳反手将阿池抱住,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背,便去在屋中坐下,阿池忙倒了杯水递过去,柔言细语道:“夫君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脸的不快活,谁又惹你生气啦?”
高岳欲言又止,一口气将水喝干,缓了缓,挤出些笑容来道:“都是军政上的事情,也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公事上的烦恼忧虑,他也不愿意带进内宅来,徒增无益,没得还影响了娘子的心情。
阿池一笑,“这些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我只是不想你太过操劳,弄得自己闷闷不乐的。不是说杨长史和韩将军都是很有才能的人吗,你多和他们商量商量,不要一个人扛着。”
她对外面招呼道,“落梅,去打一盆热水来好吗。”外面有一小侍女忙应一声,转身去了。阿池本来是农家子弟,哪里适应有侍女随身服侍,但她既然身为太守夫人,大事小情总是不方便抛头露面,件件都亲力亲为,所以也慢慢习惯了有个侍女落梅贴身照应。
但阿池对落梅等下人,很是亲善,从没有斥责或刁难,所以府内佣仆等,打心里也很尊敬和喜爱这个主母。再加上有些顺手的事,阿池也就自己做了,并不太依赖下人,有事的时候也不会颐指气使,所以但凡阿池开口,内宅里往往有一呼百应之势。
须臾,一盆热水便端了进来。落梅正要上前伺候,阿池笑着摆摆手,落梅猛然醒悟,人家夫妻难得温存相聚,怎么还如此没有眼力,杵在这里碍眼。落梅忙笑着施了一礼,在外面掩住了门,退了下去。
阿池热了热湿毛巾,使高岳后仰在椅背上,将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敷了一会,又轻轻的擦拭一番,再将毛巾放进热水中搓了搓,复又如此这般,高岳便觉得舒爽了许多。
“哎呀,有娘子的感觉,真好。”高岳闭上眼睛,使全身放松下来,舒服的叹了口气。阿池满眼柔情的注视着爱郎,轻声道:“你真的这样想便好。说来也是奇妙,我不过与你在街上只见过两回面,便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交给你了。”
高岳睁开眼睛,哈哈一笑,抬起手搂住阿池的腰,调侃道:“稀里糊涂?那你现在改正还来得及。”阿池故意嗔怪的拍了拍他的额头,“早就来不及了,我得烦你一辈子,就怕你有天会厌倦。”
高岳早已没有了平日的刚硬气势,他定定地看着阿池,郑重地道:“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女子,便是下辈子还要继续看,哪里能够厌倦?我只有见了你,才会真正放松下来,心里有什么话也是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会担心什么,有你听着,我也不会觉得白说,你一个点头,一个笑容,都是最美好的回答。”
他想起了前世,种种情形历历在目,不觉有些伤怀起来,感慨道:“在这世上,我本来是孤单一人,现在有了你,才觉得心有所依。你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呀。”
阿池一句话没有说,欢喜感动的泪水流出了明亮秀丽的眼,流过了红樱似的唇,流下了软润的颔颊。她轻轻但是无比坚定的说了一句,“我会永远对你好。”接着用毛巾拭去泪水,揪揪高岳的腮帮子,又去将毛巾放进脸盆,走到门口招呼落梅端了出去。
阿池转过身,面上已带着些神秘的笑容。她径直走向床尾,从柜子上拿出了两个不很大的红色布袋,布袋口子用红绳子扎的紧紧的。她拎起布袋,走过来放在了高岳面前。
“这是什么?”高岳有些好奇。阿池打开布袋,从其中一个里面拈出了四个手掌般大小的麻饼,又从另一个里面小心倒出了四个红彤彤的鸡蛋,才笑着说:“街坊范伯伯家里,才添了一个孙子,这是他们家里赶做的饼子和红蛋,想着我已经单独成家,便叫范大哥赶了许多路,上午才送来的。”
“啊呀,这个范大哥,也好算是你的娘家人,人家大老远赶路来,你怎么也不叫他留下来,好歹吃过午饭,你当时应该通知我一声。”
阿池将袋子往桌上一放,跺跺脚道:“哪里没有留他!我许久没有见到街坊亲人,心里好高兴,拉着他问东问西,晓得我爹娘身体安好,我也放下心。便叫他无论如何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说,连厨间我都打了招呼了。”
“可范大哥现在见我,倒有些拘谨起来,眼皮也不敢多抬,说什么我是尊贵的夫人了,他一介小民实在不敢搅扰,我劝了半晌,还是没劝住,他说家里实在太忙,叫我不要惊动你,便走了。”
“嗨。乡里乡亲的,如何这般客气生分。”高岳摇摇头。
阿池拍拍脑袋,又道:“我差点忘了。范大哥说,咱们南街的几家铁匠师傅,正在打制一件品质优良的铠甲,准备到时候献给你,范大哥说,这也是代表娘家人,给我长脸呢。他让我先不要忙着告诉你,打算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我哪里忍得住,在肚子里怕不要憋坏了,嘻嘻。”
“铠甲?”
高岳一愣,像是勾起了什么念头似得,道:“西和城中,铁匠很多吗?”
阿池点点头,“我从小在西和长大,这个倒是晓得。西和城铁匠很多,听说有近百户呢,而且手艺在我们陇南陇北的氐人中,都是小有名气。不过如今世道乱纷纷的,铁匠们都没有什么好生意,平日也不过替人打些农具,修补锄犁等等,勉强过日子罢了,大都贫苦。像咱们南街的铁匠,比如沙伯伯,手艺真好,我记得小时候给我们家打了一个扒犁,到现在还没用坏呢。”
高岳若有所思,面色却渐渐有些喜色,阿池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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