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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来不来接咱们?这么热的天气把咱们扔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如果在国内咱们还可以回去,我家里的那一车苞米还在车里压着呢,到了这儿咱们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说话的是一个刚到三十岁个子偏高身材偏胖面庞白皙的男人,刚从飞机上下来不过半个钟头,远不至于达到危及健康的程度,刚从天寒地冻的中国西北一下子来到夏天一般炎热的东南亚,一时还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根本不曾想到这个时节世界还有像热锅一样的高温地带。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他经常说的口头禅,这种热法长此下去,“还能不能让人活得下去。”
跟他们联系的人特意的告知过,除了在家里的路上,穿着棉衣防止感冒,到地方就知道了,这里从来没有过冬天,常年高温像夏天一样的炎热。即使在中国北方小心把人冻死的时候,这里还在担心受到热射病的伤害。没有远离过家乡,或者从没到过气候如此反常的地方。心理自我意识总认为别人的话不过是玩笑。除了身上穿着棉衣,包裹里又多塞了几件。热的时候,脱掉一层衣服总还好说,一旦不像那人说的,冷的时候,没有衣服穿可就要命了。
外面的气温远远超过机舱里的温度,尽管他们身上都只换成了一件褂子和一条裤子,无法阻挡的热浪还是搂头盖脸朝他们涌来。尽管他们在家的时候想好了,即使遇到再热的天气也比家里的寒冷好过的多。哪成想不到半个钟头就把他们自作聪明的想法彻底的击毁了。他们身上穿的单衣都是临行前在农村的集市买来的,这个时节的集市根本没有卖夏季衣服,颜色深不说,质料厚吸热好,都是适合北方冬季保暖的衣服。
机场是这里的窗口,植被布景突出菁华。雨树,棕榈树诸多热带名贵树种一行行,一列列整齐的排布着,绿油油毛茸茸厚厚的草坪像碧毯铺在树下,使人不忍踩上一脚。
“我看咱们还是到树荫凉下的草地上去还算舒服些。”身体偏胖面庞白皙的那个人说。无论是谁提出这样的主意在他们看来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这里强烈的热射对他肥胖的身体似乎有一种难以承受的伤害。每个人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拎着一个大提包。说笑着,几个家伙来到一棵棕榈树下的草坪。
身体偏胖的家伙脱掉了红格上衣平铺在草坪上,脱掉了鞋子,靠近了鼻子闻闻了,一副像闻到腐烂尸体一样的表情,把鞋子远远放在炙热的阳光下面,打算让高温的阳光和释放出来的紫外线消杀里面的细菌和臭味,接着裸露着白白的肚皮躺在铺好的衬衣上面。好舒服,像羊毛褥子。
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带来最薄的衣服只能用来抗拒寒气来袭,根本起不到阻挡热射蒸烤的作用。
眼前见到的正是傅铭宇要接的四个人,确切的说他们的身份都是农民,不过对这个称呼讨厌不亚于把他们说成是最低贱的人,心里总有一种负罪感,原因自不必说。年龄最大的跟最小的也不过差三四岁。无论是在农村种地,还是城里打工都是人生最好的年龄,也是国家最需要的人。除了有些桀骜不驯的个性,手脚勤快没有任何毛病。
“穿好衣服,起来坐着,多好的草坪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咱们坐在上面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躺在上面,让人看着多么不雅。”几个人里年龄最长,梳着稍长的分头,算是懂些事理的人看了看胖子有点不满地说。
“怕啥,又没有人认识咱们。再说我只是光着膀子,看看,肚皮都是汗,热的没办法。”胖子的意识终究没有忘掉自己种地的身份,把这里看作田间地头,热了坐在树下乘乘凉,又不带走一片绿叶,还有啥说道不成。
“哥,把烟给我一支,我的烟在行李箱最底下拿起来不方便,差不多一天没抽烟了,憋得实在受不了了。”说话的是紧挨着躺在草坪上露着白肚皮的家伙,一个个子最矮也是四个人里岁数最小的一个。天生长得够黑的,属狗,小时候人们都叫他黑狗子,大了,听出是骂人的话,谁再拿那个称呼跟他玩笑,呲牙咧嘴真要咬上人一口似的。说话声音就像不小心咬了舌头,听起来很不舒服。他刚刚把行李箱放在了路肩下面,看到阳光直接晒到上面,又把箱子拎到棕榈树的树荫下。既然大哥说了,也就不好意思跟着躺下,在旁边坐了下来。
“真舒服。”不知道黑小子说是在草坪上坐着舒服,还是吸烟舒服。
“给我一支。”另一个头发白过一多半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像能做他们的叔叔,其实他的形象就像魔术师拿来骗人的扮相,实际比抽烟的黑小子大不到两岁,比那个他们管叫大哥的还小一岁。他的烟就在上衣口袋里,为了出门装体面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价钱买了一盒好烟,上飞机前在海连湾机场外面一人分了一支,再也舍不得拿出来,尽管他的行李箱里装了小半面袋子从集市上买来的旱烟烟丝,是他准备半年的口粮,如果这个时候就拿出来卷起旱烟,即使别人不说其他的三个人也会笑话他的。反正他大哥是一个大方的人,抽的烟又是平时那种廉价的,不会计较的。
“你往那边去一点,让个地方我也躺躺。别人都把箱子放在了外面(所谓的外面,是指没有树荫的地方),就你把箱子拿了过来,难道里面有什么怕晒的?”
“对面不是有很宽敞的地方吗?非要到这里来挤。”
“你也不是没看到,现在可不是正午,那边的树荫明显的小,天又这么热,你怎么不到那边去呢?”
黑小子觉得自己理亏,没再说什么,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少白头挨着他们躺了下来。
“大哥,你怎么不抽,是没有烟了吗?给,我这里还有几支。”那个躺着的胖子看到那两个都在跟他要烟抽,相互都是实在亲戚,特别是少白头明明上衣口袋里露着鼓鼓的烟盒,舍不得拿出了分给大家,心里有些不痛快。
“我不想抽。”那个被他们称呼大哥的也是唯一没抽烟的,坐在草坪上看着机场路来来往往不断的人流和车辆,来来往往不断的人流和车辆也看着他们。他的年龄最大,做事也比他们显得沉稳。
“飞机上六七个小时,加上机场里候机三四个小时都不准抽烟,可把人给折磨坏了。”躺在草坪上的黑小子快要把一支烟抽光了,坐了起来,打开了身边的行李箱。一支烟对他来说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再接着跟别人要又不好意思。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把上面的衣物都拿了出来。
“要不是我的烟不好往外拿,我才不跟大哥要烟抽呢。”他的意思也是在挖苦少白头,当然这样也防止少白头跟他要烟。
“我不也是跟你一样,一时忍不了了吗?”少白头这样解释,黑小子没揭他的短。毕竟他们都是亲戚,为了一支烟伤了和气有些不值得,尽管他们都很小气。
这一切就像盛暑的季节劳累过后几个人聚在一起,躺在大树下面由着自己的性子抽烟、歇晌,说说家长里短,在他们看来根本与文明不文明扯不上一点关系。
当我们面对种种让人反感事情的时候,应该想到的是,没落的灵魂远比生活贫穷还要使人不得同情。我们不相信处在人生青壮年,头脑依然懵懂于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难以辨析之中。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傅铭宇来到机场的时候,一下子看到棕榈树下像在夏天的山野里放牛累了的野小子,在树荫下露着肚皮,随随便便的躺着,坐着,抽着烟,吐着痰。那种不分任何场合的随便和散漫该是使人多么的不舒服。
傅铭宇开着车行驶在机场路上的时候,心里还对要接的四个人抱着很大的信心和好感,他们毕竟是同窗同学介绍过来的。
“真丢人,一个城市的文明那里经得起这样糟蹋。”一见到来人的样子傅铭宇心中的乞愿感到又一次落空了。残存的希望但愿他们有点真本事,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看上去有些邋遢,干起活来却一点不含糊。
傅铭宇在临时停靠点停好车,电话里告诉他们在航站楼出入口等候。装点景色的棕榈树绿化带离出入口不过几十米远。傅铭宇远远看到草坪上的四个人,装束上一眼确定正是自己要接的人,嘴里说了一句,“真是人才,”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好像伙同做了不该做的事,怕被人发现,借机赶快逃脱。傅铭宇是一个对生活要求严谨的人,即使公共场合也注重形象得体,总是反感那些说话不管不顾,行动懒散,作为随便无拘无束的。需要人人维护经营的公共秩序,轻易遭到有人非礼的破坏、践踏,实难容忍。人类进化的终极目标无非是不断向文明迈进,抛弃文明进化不进化又何来价值。傅铭宇不是那种个人利益受到损失顿时跳起来得理不饶人,公共财产和形象受到迫害毫不顾及放任自流的人。世间之事不外乎公私之别,史之明鉴,平原君以荐马服子,以国家社稷为重,不以私利为念。微利相争,薄礼不让,何来公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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