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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多谢王爷为本宫考虑,样样都这般周到。还请王爷再宽坐片刻。”说完先誊写了草稿,又慢慢写一封信。一笔一划都落笔极慢,只愿这样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光能长点,再长点。
一封短信写了近一个时辰,期间偶与羲赫闲话家常,但终再无可留,羲赫拿了奏章与信笺,低声告退。
我站在窗前,看他一步步离开坤宁宫。斜阳将他的影子拉了老长,于是待他走出去许久,我依旧能看到那孤零零一道剪影,越来越远,直至不见。于是一颗心也沉了下去,呆呆站在远处,直到斜阳映入飞檐,落叶瑟瑟铺了一地,蕙菊进来通禀晚膳已备好,又道陈常在之前来请过安。我回过神来,并未在意她的话,只发现双颊微凉有涩意。
三日后,沈羲遥凯旋归来。这一天,秋高气爽,微风清徐。一早我便率妃嫔候在宫门前,翘首盼望。空气里涌动着脂粉香气,金钿翠翘,珠宝玉石在阳光下发出夺目光彩,我虽站在首端,也觉得头晕胸闷,风虽凉,可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薄汗。
身边怡妃觉出我有异,忙低声关切道:“皇后娘娘怎么了,脸色这样白?”
惠妃闻声望过来,也讶道:“娘娘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拿出帕子按按额头,前面明晃晃的日头晒在汉白玉大道上,十分刺目令人眼睛发花,腿上逐渐失去力气,我忙扶住蕙菊的臂膀,努力稳住身姿,让声音听起来也不那般无力:“日头这样大,都喝点水缓一缓吧。”
玉梅带一些宫女端来玫瑰露,一时间,脂粉气中又加进浓郁的玫瑰香气,我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差点呕出来。
蕙菊适时端来一杯冰水,我似抓住救命稻草般一饮而尽,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却没有注意惠妃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前方扬起尘土,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后跟一辆四驾香檀马车。一人着内监服饰拜在我面前道:“奉皇上口谕,请娘娘至京郊劳劳亭与众臣一同迎接大军。”
我一愣,身后也传来窃窃私语之声。我也不知为何沈羲遥会发出此令,但皇命难违,只好嘱咐由惠妃主持各项事宜,又留蕙菊协助,这才登车离去。
马车行驶得飞快,虽然内里布置得极舒适,但仍挡不住颠簸带来的不适。沉重的朝服后冠压得我脖颈酸痛,却不能靠一靠,只能抓紧了座位期待这段时间能快快过去。
还好,因肃清街市一路无阻,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劳劳亭。众臣见马车纷纷下拜,我只等车停稳后才掀开帘子,只见羲赫站在跪在面前朗声道:“臣恭迎娘娘凤驾。”
我强忍住不适朗声道:“众卿家平身。”
羲赫上前一步向我伸出手,目光低垂:“皇上即刻便到,还请娘娘下车。”
他的手掌柔韧温暖,在握住我的手时稍稍用力,似是感觉到我的手心冰凉,在我下车的一瞬他低声道:“娘娘要看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我笑一笑:“多谢王爷挂怀。”之后与他并肩走到队首,翘首望向前方。
“劳劳亭。”他似自语般用只有我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当初你送我,就是在这里。”
“是啊,这一晃,已经很多年了。”我只看向前方一马平川的大道,两侧垂柳依依,叶子却泛出枯黄来。
日头渐大,我有些头晕,只能强忍着盼望沈羲遥早点到。正不耐之际,只见旌旗十万自滚滚烟尘中行来,龙衔宝盖承朝日,佳气红尘暗天起。当先一人,白马金鞍,紫章金绶,意态满满,志卷长虹。明黄披风猎猎生风,金色腾龙栩栩如生,他带着漫天耀目的金光疾驰而来,如天神般俊逸的风姿令日月失色,我不由眯起眼睛,不让那夺目的身影刺痛眼睛。
忽觉眼前金星缭绕,腿上失力欲斜斜歪向一边,羲赫发现我的异样,忙伸手扶了一把,我调整好姿势站稳住。只这顷刻间,沈羲遥已近在眼前。
我上前一步率众人叩拜在地,山呼万岁。宽阔的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得花白,我只有闭上眼,才不让一滴泪流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沈羲遥的声音高高传来,多了些沧桑,又添了傲气,令人生出难以亲近之感。
我站起身,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报以灿烂一笑道:“臣妾恭祝皇上评定四海,凯旋归来!”
沈羲遥爽朗笑道:“治国平天下乃朕份内之事。皇后治理后宫、裕王监国,诸臣子为朕分忧,也都辛苦了!”
众人忙再拜不敢受,沈羲遥马鞭一挥:“回宫!”
我步上马车紧跟其后,心底却有隐隐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沈羲遥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点疏离。
宫门前,惠妃率众妃迎接圣驾,我从马车中看去,她妆扮雍容,举止大方,神态自然,一切井井有条,颇有几分国母之风。
沈羲遥并未多停留便带文武百官进入前廷,我与众妃回去后宫准备晚上的庆功宴会。
当晚,沈羲遥在前廷封赏此次有功之士,大宴群臣,我在后宫招待重臣家眷,许以夸赞。火树银花不夜天,歌声唱彻月儿圆,一派繁华胜景。待宴席散了,已是月上中天,张德海传话来,皇上醉了,在养心殿歇下了。我这才脱去华贵的礼服,看着一轮明月,孤枕难眠。
这个夜晚,于情于礼他都应该留宿坤宁宫,以显帝后恩爱和谐。可是,他没有。
之后三日,沈羲遥皆未踏足后宫,令众妃有些惶惶,无论谁打着什么旗号去养心殿皆被张德海拦了回来。我怕沈羲遥在战场上受了伤瞒着,便命蕙菊以出宫探亲的名义去问一问大哥。
这日傍晚蕙菊回来了,大哥的意思是裕王监国期间,有些并不紧急的事不敢擅专,因此都留着等沈羲遥定夺,如此便繁忙了些,想来过阵子就好了。但我总觉得并非如此简单,只觉得哪里不对却摸不着头绪,加上万寿节将至,各州府陆续贡上寿礼我需一一点检,另要安排当日宴席,便不再多想。
蕙菊回来时还带了几篓大闸蟹,据说是三哥命人从阳澄湖中捕捞出来,养在湖水中再快马加鞭运来的。我见这些螃蟹体大膘肥,青壳白肚,金爪黄毛,十肢矫健,此时正值金风送爽、菊花盛开之时,正是品蟹的好时节。
这样想着,便要小厨房次日烹制出来,命玉梅邀请宫中得宠的妃嫔次日到坤宁宫尝蟹。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沈羲遥。
次日便是尝蟹宴,清晨莳花局送来珍品菊花数十盆搁在廊下阶前,又在设宴的小花园中搭起花架子。午膳前受邀的妃嫔便已聚齐,一面赏菊一面谈笑,一派和睦。
我站在西侧殿窗前看着她们,因是小聚无须隆重,故妃嫔们的打扮都十分清简。惠妃一袭秋香色金丝菊花石榴裙,一个身着天青刺绣五彩碎花的年轻女子站在她面前低声说着什么,惠妃只一脸淡而疏离的笑意,却不开口。皓月独自站在花架前,间或瞄一眼惠妃,眉宇间有淡淡担忧之色。
蕙菊在我身后轻声道:“惠妃身边的是陈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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