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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中只有张文渊名落孙山,虽说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也看得开,只是看着万安几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赵彦拍了拍张文渊的肩膀,与其对视一眼,并未出言安慰,他了解张文渊,这是个心胸豁达,有古君子之风的人,他相信张文渊不会钻牛角尖。
会试的考试结果虽说不是最终结果,但是只要在榜便已然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如今虽然没有经过殿试,不得称进士,只能称贡士,却也是需要有人报喜的,负责的机构便是礼部,不过除了前十名之外,其余新晋贡士们都是报一次喜,唯有这前十名会报三次喜,只因千军万马厮杀之后,唯有这十个人杀出重围,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三次报喜不仅是为这前十名新晋贡士们夸功,也是为了礼部教化有道而夸功,更可以在天下人眼中加强科举考试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去读书,去参加科举,只要读了书,天地君亲师这个念头便会生根发芽,朝廷的统治也会更加稳固。
一行人喜气洋洋的回到万安等人寄居的鸿升客栈,随后大摆筵席,赵彦推拖不过,硬着头皮接下众人的敬酒,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不知不觉日头西斜,这一顿饭竟是吃了大半个白天。
赵彦悄悄将杯中酒倒在脚边,而后将酒杯在唇边一蘸,头一仰,做出一副酒到杯干的样子,几名随从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其他人都已喝大了,更有甚者有人已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赵公子这是做给谁看呢。
赵彦其实也有些喝迷糊了,他将杯底翻手亮了亮,没听见有人说话,瞪着眼睛四下一打量,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随即伸手推了推旁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张文渊,嘴里叫道:“张兄,张兄,起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张文渊原本喝的不多,奈何其他几个人都觉得此次只有他没考中,心中肯定不舒服,所以变着法子的安慰他,杯中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张文渊心中苦笑,也不好拒绝,也不懂得耍滑,当真是酒到杯干,所以他是第一个给喝趴下的。
赵彦见叫不醒张文渊,便也不再叫,只是吩咐几名随从将众人搬到各自的房中安顿好,随后叫过掌柜会了帐,这才让李二背起张文渊,张顺在一旁护持着,几个人慢慢向李循那个小院走去。
走到半路,迎风一吹,赵彦酒劲上涌,随即感觉喉头一紧,他便赶紧快步跑到街边俯下身。
‘哇……哇……’一股怪味儿顿时弥漫在街面上,熏得路过的行人纷纷掩鼻,快步而走。
吐过之后,心胸间舒畅了许多,赵彦感觉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轻抚脊背,想到李二正背着张文渊,那肯定是张顺了,便道:“我无事,吐过之后好多了,张顺,你去照顾张兄吧。”
“哈哈,贤弟,为兄已然听报喜的人说了,二甲十八名,真是给咱们深州长脸,不过若不是为兄担心你与张贤弟前来寻你们,可还看不到你如此狼狈模样呢。”李循的声音带着些许调侃。
赵彦转头看去,果然是李循,连秋月也跟来了,此时见赵彦转过身,忙上前用手帕为其擦去嘴巴残留的秽物。
赵彦挥挥手,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两下,随后才道:“今日与几位同年相聚,喝多了,还得劳烦李兄前来寻我等,罪过罪过。”
李循眉头一拧,道:“贤弟,你觉得为兄与你相交是为何?一是因你我乃是同乡,彼此知根知底,二是我觉得贤弟与我脾性相投,故而为兄愿意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兄弟,只是现在看来,为兄却是看错了。”
吐过之后,赵彦心神略微清明了些,心念电转间知道自己一句客气话竟引发了李循的不满,只是话已至此,怎么也要听李循把话说完。
“贤弟,你年少有才气,也知人情世故,不是那等读书读成呆子的。”李循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李二背上的张文渊,继续说道:“贤弟千好万好,却有一样不好,太过虚伪。”
赵彦一愣,自己虚伪?可是世人有几个不虚伪的!
李循继续道:“贤弟待人接物自有章法,为兄不想多言,只是我与贤弟交往,却总有雾里观花之感,似是贤弟明明与我面对面,中间却相隔茫茫大海一般。就如方才一般,为兄自觉与贤弟交心,可贤弟一句客气话却让为兄的热心凉了半截,你我乃是同乡,相识经年,却好似……好似刚刚认识不久一般。为兄说这些不是苛责贤弟,我知贤弟非是傲气,只是贤弟如今会试连捷,铁定是要入官场的。官场之中波云诡谲,自是应当时时心生警觉,只是一味的疏远也不是办法……罢了,为兄今日话有些多了,不过我并无恶意,贤弟不要多想。”
赵彦猜不透李循的想法,不过其言辞中确实有提点之意,最起码出发点是好的,赵彦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是与这个世界有些疏离隔阂,李循说的也并无错处,当下便虚心道:“李兄,小弟惭……”
李循一摆手,叹道:“贤弟不要说了,实话与你说了吧,为兄不日就要前往南方,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是以有些词不达意,贤弟往后身处官场之中,多多保重,若是有事,不要忘了来信与为兄说一声。”
“李兄要履任南方?”赵彦诧异问道。
李循想了想才道:“告诉贤弟也无妨,反正过几天这件事也会被朝廷公之于众。二月初,江西南城人邓茂七在福建拥兵造反,听说如今叛军已聚众数万人,朝廷震怒,已然决定以宁阳侯陈懋为帅,内官曹吉祥与王瑾为监军,不日便将发兵征讨,为兄身无存功,若是想要晋升实为艰难,此次家父托了关系,将为兄派到讨逆军中,打算跟在监军曹吉祥身边混些功劳。”
对于造反这件事,赵彦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官逼民反,古之皆然,只是李循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从未在军旅中待过,此次投身军旅实在凶险难料。
“李兄保重,兵凶战危,若是事有不谐,定要以保全自身为要。”赵彦想了半天,他自然不能阻止李循上进之路,最后只能嘱咐李循多多保重。
李循哈哈一笑,拍了拍赵彦的肩膀,道:“贤弟放心吧,为兄又不亲自上阵杀敌,只是跟在监军身边混日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危险。”
李循说的轻巧,赵彦却不敢尽信,明初时锦衣卫主要负责侍卫仪仗、侦缉廷杖,到了如今,每逢战事,有时也会派遣锦衣卫前往敌后侦察敌情,了解敌方兵力部署,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务、间谍,这自然算不得轻省,不过李循好歹也是副千户,应该不需要亲自出马吧。
有大明一朝,重中之重都在北方,所以北方的军力轻易不会调动,叛乱在福建,其周边几省已然紧急抽调兵力组成大军,而宁阳侯陈懋与监军曹吉祥及一众属官,只需带领少数军士,轻车简从尽快赶往福建即可,军情紧急,李循也不敢怠慢,第二日一早便悄悄起身,只与秋月嘱咐了几句,便悄然消失在晨曦前的黑暗之中。
张文渊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打开房门打算去洗漱,却见赵彦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额前的几根发丝上已然凝结了露珠,颤然欲滴。
“赵兄,可是欢喜的魔怔了?”
赵彦从沉思中醒来,听见张文渊少见的调侃,不由会心一笑,答道:“张兄见笑了,小弟不过是日省吾身罢了。”
赵彦还真的没有敷衍张文渊,他今日一早醒来,想起昨日李循的话,确实有了些许体悟,自己对这个世界隔阂已然日渐淡薄,却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生命,与人交往还是会下意识的产生疏离,这对于自己还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困境,只是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境赵彦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正在说话,秋月从外面走进来笑道:“赵公子,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京城里的一个富商,家中在城外有良田百亩,颇有资财,听说公子住在这里,想问问公子是否婚配,若是还未婚配,他家有一女,年方二八,体态窈窕,长相端庄,愿意以城外五十亩良田为嫁妆,与公子结一门亲事。”
“哈哈,赵兄,看来你今年命犯桃花。”张文渊许是醉后还未清醒,此时说话相比往日欢脱了许多。
赵彦愕然片刻,随即连忙摆手道:“劳烦秋月姐回绝了那几人吧,就说我已有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逆也。”
秋月转身出门,半晌后回来对赵彦与张文渊道:“我家公子公事繁忙,今早走得有些急,所以未与二位公子话别,临行前他嘱咐小婢,二位公子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以后赵公子若是留在京城为官,不妨便常住这里,千万不要与我家公子见外。”
“此事……”赵彦想了想,道:“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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