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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很长一段时日里,一直到解试结束,又揭了桂榜,乔时为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官家继位前提出的糊名,尚且要与世族拉扯数年,才得以实施。
那“誊录”呢?
皇权已在手的官家,会不会为了加速进程,命人掀起一场“行卷舞弊案”,再以此为由头顺势推行“誊录”?
官家与权贵之间的对峙,往往是藏在笑嘻嘻之间的。
只要权贵识趣,退让一步,官家便会留他们体面,罪名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然,风波已起,即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也需要有人顶罪,才能了结——那群行卷、温卷的寒门子,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切都只是乔时为的假想,因为他没忍心把纸交出去,没忍心让那些闪烁在黑夜里秋萤湮灭在火光中。
初冬的东京城是萧然的,街上的摊贩少了过半,行走在青石街上,时不时能听到相国寺山顶传出的“嗡嗡”撞钟声。
据说秋冬霜结,钟声格外雄浑洪亮,故有“相国霜钟”之称。
乔时为有些想贾瞎子了,不知道他在南方能不能骗到有缘人,入冬住在哪间破庙里。
祖父说,供桌上自己点的那炷香,烟雾不管飘向哪一侧都是对的,凡事没有绝对。
林叔被寒冬困住之前,反复叮嘱,趋利而为,无需羞惭。
……
两扇大门一合,一方小院两净。
若是不去想那些艰难的事,只关起门来读书过日子,择机考取功名,乔家人的生活还是安逸的。
吴妈收拾灶头依旧利索,可毕竟年纪大了不少,白其真另雇了个婆子做重活,只叫吴妈做些轻便事。
有段时日,吴妈颇有些沮丧,时常照铜镜,对白其真说自己年老无力,愧对乔家的月钱,想回封丘老家了。
白其真再三挽留,劝说道:“你看着他们哥仨长大,他们甚么性情你最是清楚,若是哪日回来吃不到你做的饭菜,怕是书读不勤快,功名都不想要了……你只当是帮帮我,留在这家里,看他们娶妻了,有人管着他们了,再说回家的事罢。”
又言:“要不我给你再添些月钱?”
“不必加,不必加。”吴妈连连摆手,嘴角咧笑着道,“那俺再多待几年,好讨哥儿们的一杯喜酒喝。”白其真也笑道:“就是了。”
自这日起,乔时为每每散学归家,刚拐过巷子,便能听闻吴妈边做事边哼小曲。
“呦,安哥儿回来了,大堂食案上摆着一碟小甑糕,你且吃两个垫垫肚子……炉子上的羊肉还要焖上半个时辰。”吴妈总能变着花样做菜。
后来,听娘亲说起,乔时为才知晓吴妈的经历。
吴妈年轻时被家里嫁给他人当续弦,丈夫娶她时,前头已生了四个儿子。
这户人家有几十亩良田,日子过得去,吴妈生了个女儿,过了十几年还算安稳的日子。
女儿出嫁后不久,丈夫年迈急病,撒手去了。
四个继儿毕竟不是亲生的,儿媳更是刁难她,吴妈只好出去做事养活自己。
在跟白其真以前,吴妈已在好几个大户人家做过事了。
白其真对乔时为道:“吴妈这些年攒了不少养老钱,早够自己用了,要防的是几个继子拿从夫从子入祖坟那一套来诓她,把她的钱财索了去,再把她赶出去……她跟我快二十年了,这事我不能不管。”
又言:“你们哥仨都是她帮着抱大的,把她当长辈看就是了,乳母还算半个亲呢……你们祖母必也是这个意思。”
“娘亲,孩儿省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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