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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高肃收拢了大部分守军赶到城门时,第一道城门已经被人打开,城池后的瓮城里已经挤满了入侵的北周士兵。怒潮一般猛烈的攻击落在第二道城门上,石质的城门在疯狂的炮火中呻吟,落下簇簇碎石齑粉,已是不堪重负的遥遥欲坠。
于城头箭楼上,他墨色的眼瞳骤然一缩,起手挽弓,一支穿云箭直接破风而出,瓮城内挤挤攘攘的兵潮径直化作了白光瞬间灰飞烟灭。
可更多的敌兵正在从失陷的大门,如洪水从豁口的堤坝间奔流汇入,夜空被连绵不断的燧火点燃成暗红色,平阳的城阙在投石车投入的炮火中分封离析,腥风血雨随着浓烟和尘土碎石弥漫开蘑菇云般的一团,阻挡了视线。即使北齐的军士已经迅速在箭楼上就位,如雨的箭矢倾泻而下,也挡不住北周的兵士前赴后继的冲锋——四周的城墙已经被火药破坏,坍塌了数处,有源源不断的北周军士正在从四面八方的豁口攻入。
平阳城,危在旦夕。
他在城头遥遥望见了白骑墨衣的宇文宪,重兵拥围的保护之间,持鞭直指,眉目间含威不露,依旧是一副似是万事尽在帷幄间的从容意态,轻松而优雅。那人身边是一袭蚕青曲裾深衣的穆提婆,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得意,邀功一般地说着什么。
潮水一般的敌人,正在涌上箭楼,密密麻麻如汹涌的虫海淹盖了一切,残月和火树银花的炮火下,如水浪一片无边无垠的铁甲泛着狰狞的寒霜。
“王爷,撤吧!这里守不住了!”
他的亲兵抹了一把额上潺潺流下,都遮挡了眼目的鲜血,急切地招呼道。
高肃只抿唇冷笑,第二支穿云箭搭于弓上,臂间发力,缓缓开弓拉至满弦,箭尖直指穆提婆。
“都散开!快!”
宇文宪感觉到了他冰冷的视线,似是这一瞬感到了极度的危险感,一霎神色大变,匆忙高喝了一声,便急着一拖穆提婆的衣后襟,提着人于马背急剧一点,而仓促间飞身跃出。
一支穿云箭,在这一刻骤然离弦,带着尖锐的爆音横空而出,高肃收弓转身,白衣飘飘一闪,随亲卫疾退下了城楼。
白依依已经将高肃委托给她的所有人都送出了城,她实在没有心思再安顿和安抚这群人,于是委托给了亲兵,自己急忙原路返回了平阳城内。
待她回来时,整个平阳都已经被点成了混乱的不夜城,动荡的业火照夜,兵临城下的炮火间,曾经的繁华灰飞烟灭,破灭成尘寰。
北周的士兵四处都是,喊杀声,兵戈声不断,白依依白衣拂风的身形轻如鬼魅,敏捷如飘一般一路足不沾尘地掠过燧火横流,硝烟密布的战场。
她穿梭在肆虐四串的火光,尸体横陈之中,兔起鹘落间,身形灵巧地避开流矢,时不时轻松地一长鞭卷、扫、劈,救人或者杀人。
可她心间始终定不下来。
她想,他在哪里啊,怎么怎么都找不到啊?
夤夜漫漫,似乎怎么都到不了尽头,燧烟滚滚的焦味,沉重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夹着黑暗的恐慌和焦灼笼罩在她心头。
以他的责任和骄傲,一定是撤得最晚,殿后的那一批,可现在都快当头遭遇到北周大部队,完全都碰不到自己人了,他究竟在哪里啊?
她心间下意思地,避免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然后,她就遥遥望见了他。
终于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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