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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半夏一见冯太太一脸笑意,不知什么事,但她实在不是很笑得出来,反而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地道:“我有什么事?伍建设的事还早着呢。”
冯遇笑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赚钱,年纪这么大了也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我有个亲戚,在商检做个副处长,三十三岁,离异,儿子归他前妻。我看着他不错,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有的话,我叫他过来?”
许半夏吃了一惊,有点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该考虑这件事了。不过大哥,公务员绝对不考虑,就跟中医一样,再好的人也不要。”
冯太太好奇地道:“胖子,这是为什么?公务员现在挺好的,收入稳定,福利齐全,工作也不累,家里可以照顾得到,不像我家冯胖子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应酬。你要是找个生意人的话,你们两个都不着家,那家还成什么家?”
许半夏不便说出她见过的有点权的公务员有多坏,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最无耻的是花的还是别人的钱,一转身穿上公装,又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只是笑道:“那次给税务的关进去一夜,我对公务员彻底恨透了,现在看见他们就讨厌,说不出为什么。”
冯遇笑嘻嘻地道:“胖子你这是借口,我看你前一阵批地的时候,与那些公务员还好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许半夏道:“那不一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我回家还对着这种人,我宁可夜不归宿,露宿街头。”
冯遇笑道:“那没办法了,你们没缘分。胖子,你看那边热带鱼缸旁边,三个人的那一桌,穿粉蓝衬衫的那个就是。”
许半夏嘴里没有正经:“我不敢看,我最抵挡不住美色,如果是个帅哥的话,我得违背原则了。”但一边说话,一边还是扭头去看一眼,见那个商检的处长也正好看过来,便冲他笑一笑回头。“还真是帅哥啊。不过还不如赵总气质好,所以我还不会违背原则。”
冯太太笑道:“那么说,赵总要是……嘻嘻,我不说了。”
许半夏强笑道:“阿嫂说就说嘛,赵总要是肯要我,我就不讲原则了。可惜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
许半夏越是这么坦率,冯遇夫妇越是不把这话当真,一致笑嘻嘻地说不信,冯太太道:“小许啊,我看你还是要花点时间在个人大事上面,否则像你一样今天飞这儿,明天飞那儿,连坐下来与男朋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下去你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再找就难了。”
许半夏笑笑,心想这事哪有这么容易的,看的男人太多,两句话下来便知道他们肚子里都是什么货色,更知道他们外面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的人在家里放一个还有什么味道?冯太太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起码不会像她一样合理化推测。“看缘分吧,缘分到了的时候,弄不好出差在外,电梯里‘叮’的一声就遇见个合适的。”
冯遇其实也对今天的相亲没抱什么希望,都是冯太太在积极。他觉得像胖子这样的人精,除非她自己鬼迷心窍迷上什么人,否则靠相亲对上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肚肠有几个转弯都搞清楚了,对方还怎么混?
家宴,大家吃得随便,很快就结束,许半夏也不回家,直接去高跃进给的地址。地方很容易找,只是门禁森严,大概是高跃进早就打过招呼,或者是她开的就是高跃进的车,才得以放行。这个别墅区占地很广,进门满目便是绿色,路边种满低矮的花卉。许半夏心想,凭高跃进的财力,还能不把房子造到临水的地方去?一定不会是路边的这几幢。所以车子径直往里开,一边开,一边对各色各样华美的房子艳羡不已。
高跃进的房子果然在临湖的地方,房子不大,两层,外墙看上去只是灰色的花岗岩。沿墙密密种了一圈竹子,几乎遮住房子的轮廓不被人看见,只有一条用简单的鹅卵石铺就的竹径通向里面,可能房子已经有了点年头了,竹径两侧布满青苔。倒是非常风雅。更风雅的是,里面不知谁在吹笛子,配着幽篁森森,流水潺潺,端的是天上人间。只可惜连许半夏这样的门外汉都听得出笛子声很不成调,晦涩断续,足以杀人。
进去,有个上了年纪的保姆来开门。保姆眉清目秀的,穿着白色的软缎衬衫,黑色纺绸裤子,外面套件灰色的开襟毛线背心,许半夏一眼看出,背心居然是羊绒的。保姆脑后梳着个圆髻,看上去非常雅致利落。倒让许半夏收起了匪气,说话落脚也轻声轻气起来。只是奇怪,高跃进这么个俗人怎么也有这等眼光。那保姆也是非常直接地审视许半夏,从头到脚,看得许半夏感觉后背发凉。
房间里一水的藤制家具,因为天气还未太热,上面还铺着鹅黄的织锦软垫子,不似家具店常见的那种花花绿绿兼且滚着花边的垫子,看得出布置的人花过不少心思。真不知野猫来了这儿会不会文气一点。
高跃进大概是没有听到人来,还是坐在伸到水面的实木大露台上皱着眉头摆弄他的笛子,一管尺来长的竹笛子被他的胖手衬得跟筷子一般不起眼。许半夏走过去也不说话,自管自坐到露台好像是特别为她到来摆放的另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午后的太阳正好暖暖地斜照过来,非常舒服。
高跃进明明看见许半夏到来,却非要把一首曲子吭吭哧哧地吹完,这才道:“我下乡的时候,笛子一吹,小姑娘都倾倒,这么多年没碰它,手感都没有了。”
许半夏不屑地道:“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很优秀的武生,上场一亮嗓子,准会赢得满堂喝彩。后来不知怎么倒了嗓子,不能再靠嗓子吃饭,好在一身武艺,做了个成功的海盗。有次抢了一艘船,上去一看,见老是老弱是弱,动了恻隐之心,便说你们只要听我唱段戏,我就放你们走。众人都想这下太阳从西边出,小命有救了,一致同意。武生很是高兴,拉开架势就唱了起来,没想到才唱了几句,众人一齐跪倒,大呼‘大王开刀’。武生不解,问为什么。其中一个老儿说,大王唱得委实难听,听的人生不如死,还不如大王高抬贵手一刀杀了痛快。呵呵,高总,我不是在说你。”
高跃进听了只会抱着胖肚子笑:“我这几天憋闷得要命,我就想着看见你不知能不能笑出来,看来还是没有找错人。”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找她是为这个,心里有点不爽,她现在更不舒服,眼睛前面晃的都是小陈的影子。不过也没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古代有点门庭的人家都养着清客相公,高总不妨也养他几个,等你像曹操一样奸笑的时候他会很见机地问你一声‘大人缘何发笑’,这下你就可以高谈阔论,想憋闷也憋闷不起来了。”
高跃进也没把她这损话放心里去,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也心情不是很好?为什么?我是因为被朋友怂恿着上市,上当了,这下想停手都不行,前期工作多得叫人头痛,他们什么古怪要求都会提出来,搞得我想揪住他们揍一顿。本来一直想找你谈谈野猫的事,这下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光是听人讲课就听了好几天。你呢?”
许半夏没有想到高跃进这么直接,看来他还是真的郁闷,以前遇见过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也说上市跟脱皮一样累。便直截了当道:“我有两个过命的兄弟,因为我妈死得早,爹又不是东西,所以这两个兄弟比亲人还亲。今早一个兄弟死了,另一个兄弟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嗯,就是上次问你借钱,在医院里急救的那个。”
高跃进吃惊,原本半躺在椅子上的人直了起来,面带歉意道:“呃,这是我不对,你还是回去吧,帮我也拜一拜。”
许半夏打个哈欠,腿一伸,搁到前面的栏杆上,道:“不用,我本来就已经回家了,死前尽心就好,再说阿骑在那里帮忙,最后告别他会立刻通知我的。对了,阿骑是我另一个兄弟。”心想,怎么叫高跃进接受阿骑,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如现在就慢慢在言语中打起埋伏来。
高跃进闻言也就不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无论从性格还是行为,没一点女孩子样,有点坐相好不好?好歹我这儿也被人称作雅舍。”
许半夏搁着脚正舒服着,怎么肯放下来?闭着眼无比惬意地享受着太阳,慢悠悠地道:“高总省省吧,野猫只有比我还没样子的。再说本来我才刚进门的时候还挺敬畏的,被你一曲‘大王开刀’的笛子一搅,现在只会从鼻孔里喷冷气了。”
高跃进又笑:“胖子,你怎么说话也跟那些帮我搞上市的所谓精英一样酸?不过跟你说话好玩,跟他们说话得端着架子,否则他们更无法无天。”顿了顿,又道,“胖子,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能帮就帮。又怕你误以为我跟你谈条件。”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就这么说出来,好像还很诚恳的样子,不由睁开眼好奇看了他一下,道:“我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只是这几天手头不紧张,等我紧张了就问你借钱。我一点不会误会什么。”
高跃进听了只会摇头,道:“小娘皮,比野猫野得多,你是骨子里野。跟我说说你的兄弟,我以前也有几个要好的兄弟,但是到现在为止,要么变成上下级,要么就淡了,最多春节时候见个面,见面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混到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不对,朋友应该是满天下都是。”
许半夏的腿这么搁了一会儿,有点酸,正要放下来,保姆浅笑着端上两杯茶,第一杯先放到高跃进那一边,手法轻巧,放下时候看似随意地将手柄正好对准高跃进,方便他拿取。第二杯才草草放到许半夏这一边,还晃岀一滴水来。许半夏虽然没有心情,却也意识到这其中的待遇差别,心说高跃进的保姆可真是势利。她当然也不道谢,端起杯子看了看,很细腻的骨瓷,问:“高总,这个杯子和靠垫都是这位阿姨添置的吧?”
高跃进道:“你眼光也是不错。本来我想用红木装修这儿的,被修姐一口拒绝。所以我干脆叫人陪着修姐自己去上海买了来。外面竹子和青苔也是修姐弄出来的,来过的人都以为这间房子有年头了,其实才只有两年。正好春天,等下晚饭请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心里好奇,难怪保姆对她势利,原来这保姆说话那么有分量。“高总,竹笋烧肉可不能随便吃的,我又没得罪你。”
高跃进愣了一愣,才笑道:“小胖子你狡猾得不得了,跟你说话我脑筋得比平时还要转快几倍,否则被你欺负了还不知道。快说说你们兄弟的事。”
许半夏又闭目养神似的半躺着,觉得这儿比自己的阳台舒服多了:“今天刚刚去世的兄弟叫小陈,他是我们三个中间脾气最好的,他家里不富,初中出来就考了中专。我们那个时候中专并不容易进,小陈一直是很聪明的人。另一个兄弟叫阿骑,初中到高中都是我们一起合着打架的,可惜我害了他,害得他高中光顾着做大哥,没时间读书了。他毕业后参军,复员时,我还在读大学,阿骑与小陈就先把废钢收购站开了起来。”高跃进是圈外人,许半夏没打算用早稻田晚稻田来诓他。
高跃进插嘴道:“等等,你们一开始就在那块海边的堆场地?第一笔资金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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