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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集英殿,又聚三十官。所有御试官分列殿中。
“传读卷官——”
所谓“读卷”,即当堂诵读一甲前三的预选试卷。
先读三卷,若众人无异议,官家执朱笔亲批“第一甲第一名”等,礼毕。
若有异议,则当堂辩言,往下续读其他卷子,直至选出一甲前三。
“官家今日瞧着有些昏昏欲睡?”位列最末的几个翰林学士低语。
“许是把茶叶全赐予我等干嚼,遂今日没饮茶。”疲惫里带着些怨气。
“苟学士慎言呐。”
官家无精打采,对辩的官员却神采奕奕。
果然,乔时为之卷刚读完,当即有官员站出来,念了一通科考律例,言说此子年仅十五,按规应列入二甲以下,赐守官。
王相担心波及侄孙,不辩。
礼部老尚书目的已达成,不辩。
卜云天有心观望,不辩。
故裴明彦只能采取悬河注火之策,开口便讥笑道:“李大人身为翰林学士,好歹先说几句与学问沾边的,再不济,与人沾边也成,何必一张口便讨伐士子之年岁。”
那位李学士当即被激怒,质问道:“论学问,此子尚年少,十余载的学问,安能服众焉?”
“以年纪论学问,好比只姓一个李,就敢把自己当老子。都是姓李,少年李老聃与商容论道,六艺大考皆第一,而李学士,一把年纪还在论年纪。”
李耳,字聃,即大名鼎鼎的老子。李学士已被怼得哑口无言,裴明彦持续发力,接着道:“科考是以才取士,而非以年岁取士,若以年岁定高低,在场诸位皆可自封状元,还读什么书、论什么道。”
“年岁,多熬几年便有,才华,熬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添几分。”裴明彦侧身问道,“是不是,李学士?”
李学士退下,又来一位封大人。
他道:“并非以年岁定高下,而是年少者积累尚浅,还需沉积沉积,毕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一边喊着积跬步成千里,另一边却要断了后生积累的路子……只凭年岁小,便断言积累浅,我瞧是封大人心胸浅。”裴明彦站到封大人跟前,低头看他,继续道,“有人一步五尺,有人五步一尺,这世上自有步子迈得大、走得远的人。”
有官员这个时候出来装好人、拉偏架,则被怼得更惨。
譬如这位卢大人,他笑盈盈道:“裴尚书勿急勿恼,科考律例确有规定,诸位同僚也只是就事论事,何必伤了和气?”
“是就事论事,还是就势论事?前有封豕堵路,后有卢令追咬,孰能不急?”裴明彦骂人的时候属实不讲武德,一句话把姓封姓卢的两位都骂了。
他冷哼一声,道:“科考律例只说‘理应’,未言‘必是’,说明此事可权宜行事。”
如此,无人再上前论年纪,生怕自己的姓氏被拎出来挖苦。
“故,今日竟无人敢站出来质疑乔时为文章之精彩吗?”裴明彦洪声问道。
安心瞌睡的官家亦被震醒。
裴明彦继续道:“那便是他笔下所言,无可质疑之处。”
他踱步走过六部尚书跟前,扫了他们一眼。
缄默不言者,也要被他怼。
裴明彦道:“身为御试官,尔等要么想着家族,要么想着派系,要么一根长棍搅浑水,究竟有几人沉心读一读此子的殿试文章?少年一日成文,字里行间可见其坦荡万里之壮志,诸位几十载为官,却要心隘如铜钱之孔,满眼只见私利吗?胸间逼仄,谈什么观天下之理、应万物之变?”
他敷衍朝官家拱了拱手,收尾道:“禀官家,臣以为,乔时为之文章,文辞自成一家之风骨,气度荟聚万古之高格,更为难得的是,其见解为君为民为大梁,有气有势,有识有度,有情有义,当属状元卷不二之选。”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又补言:“此才不为状元,何人敢堪任?”
官家精神抖擞,发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只沉默了一息,官家便颔首言道:“善,钦点乔时为第一甲第一名。”
执笔点朱墨,卷首添朱彩。
队尾的苟学士低声与同僚道:“此番我站裴尚书。”
“为何?”
“一来此子文章确实好,二来嘛,裴尚书不称狗为狗,而称卢令,苟某很是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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