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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远。
年方二十三。
厦门大学历史系毕业后托关系在温州市委规划局混日子……
如此这般的无名小卒,现下竟被千万人围着,大家皆以一种膜拜的眼光看着他。而他面前那些少数被簇拥的人则略有不然,他们射来的目光似乎略有些不屑。
这些人的衣着既有短打装扮,又有峨冠博带的,有束头发的,还有披发垢面的。承远的表情还算冷静,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时代,而出现的这个地区被封锁,眼前这些人仿佛守株待兔般等着他的出现,这些皆是现实,绝非梦境!这一点他几日前已经早有觉悟了。
为首一位官员模样的人缓缓走来,满腹狐疑的打量他,忽然郑重的施以一礼:
“下官内乡县尉曹正,敢问尊驾,可有尊号名讳?”
承远听他的口音古怪以极,居然与温州话颇为相似,又夹杂着些客家话的音调,但自己大概能够听懂。承远并不知这里所在何地,但想当然的以为此为福建省周边之地,中华口音繁杂,他自然没必要大惊小怪。
于是也用温州话模仿这口音回道:“小人姓承名远,承平日久之承,远近之远。”怕那县尉听不懂自己的口音,于是用手指在虚空比划着写了下来,自己名字的繁体写法他当然不会不知晓。
那曹正略一沉吟,忽然脸色大变,脖子上微微起了条青筋:
“你…………莫要乱开玩笑!”
曹正的口沫几乎喷到承远的脸上,刀子般的目光有如闪电逼来,承远仔细检索起自己的姓名究竟有何不妥:自己祖籍常州,据说是卫国大夫叔承起源的承姓千年后在常州的一支,祖父算是延安时期左联的文化工作者,在四十年代末跟随二野第五兵团来到了福建,而远近的远可谓是城里人给孩子起名时最常见的大众名字。
嗯对了,承远想起这两个字曾经是唐开元年间一位净土宗教宗的法号,难道说自己来到了一个灭佛弃释的时代?世宗显德?还是大唐武宗?
曹正注视了他半晌,见他满脸惊惧迷惑,目光神似呆鸟,看来不像作伪,不由得轻哼了一声。他举起右臂,把粗大而白皙的手掌微微摆了摆,旁边少数几个差人长随连忙远远地退到一边。
“此地不便详谈,本官已联络州府设邸。请君入驻,细细说来罢”说罢深深一揖,左右闪出了一条道,这个气氛自然明白的很,恭敬中又有胁迫意味:往这边走吧,不来只怕不行呀。
曹正的腰首低低的弯下去,两条臂膀深的笔直,两只宽大的官服袍袖低低的垂下来,几乎要接在地上。承远满眼犹豫之色的盯着那两只微微摇动的袖子,但片刻的犹豫也只能扫清,跑是跑不了的,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只能被裹挟着听任摆布了。
被众人簇拥着抬上一驾牛车摇摇晃晃的前进,他一边向外观望,一边猜想着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时代。承远回想起古人描述盛世时堆砌的辞藻: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一路上没有看到熊也没有老虎,兴许我幸运的来到了一个盛世吧,所谓九州道路无豺虎嘛。”承远喃喃不休的小声自嘲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不再唠叨了,时候上只怕过了多半日了,然官道上一路所见大多荒芜,多数是绝对的野地,也有一些看来是刚刚荒芜不久的熟地。虽然官道周遭老虎是没有,但野狗倒是不少。
承远回想起官府为什么要将矿山的事发现场远远地围拢起来制造禁区,却又一直没有轻易进来。为何将自己架走?尊号又是何意?
自己坐在牛车里,身着现代人的装束,兴许被这些古人误认为什么“大仙”了?嗯,有可能,乡民敬神,官府谨慎起见在事发地没有对自己有过分造次之举,而是封锁现场,把出现的可疑人物迅速控制住再行定夺,今后我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这恐怕就难说了。
天色缓缓地暗了下去,承远从牛车里探出头观望,远远见到到若隐若现的光亮,那光亮起初像一片微弱的萤火虫,忽隐忽现甚至虚弱的惹人生怜,然而逐渐清晰起来,仿佛像一把逐渐引燃的篝火把承远低沉的心点亮了一点。
眼前是一座城门,破破烂烂的远没有承远想象中的那么巍峨。城门前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两个苍劲嶙峋的大字:
————邓州
邓州?他依稀想起邓州和“南阳郡”大概是接近的位置。
忽然想起诸葛亮“躬耕于南阳”,三国的故事毕竟他还是读过的!承远大吃一惊:
“不是福建!南阳应该是中原啊?”自己的穿越不光错置了时间,地点也被乾坤挪移了。
承远被拉到一座远离市坊的独门小院,到了二进,那是一座带耳房的面阔小三间正房,众人将他塞到内室,承远起初还盼着那个曹正来见他,但疲惫的他撑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倒到炕上沉沉睡去……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几个从人装扮的人竟然把在屋子的门口,看来竟不允其从内室出到正堂!
把门的人虽然身着便服,但右手拇指和食指长着明显的硬茧子,依他的怀疑,也许是那种经常勒弓弦的手指。他们一言不发,承远的一切提问皆没有作答,只有当他提出要求时————要解手、饥了、渴了,他们才施个礼,然后自顾自的去忙碌准备。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承远已经放弃了计算时间的流逝,只知道当自己确认身上的着装实在发臭的时候,才换上了从人准备的衣物,他对古人的服饰了解不多,但发现所换的裤子是有裤裆的,因此绝不是无裆套在腿上的袴裤。
“由此可见这是汉、晋之后了吧?”但他却不知道有裤裆的“裈衣”至少晋代就有了,承远思绪繁乱下只好哼些流行歌曲平复情绪……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承远终于听到一种与看守他的人不一样的脚步声,一位青衣小帽的中年人缓缓步入。却并非那曹正。承远打量这人:白面长须,细目高鼻,似乎和纯种的汉人略有不同。
来人正襟危坐而毫无表情,承远对来人企盼了老久,那人却并不着急说话,而是对着他端详了良久。承远被他看得发毛,这样的逼视当然毫无恭敬之意。
“小子,你究竟是哪方人氏?你和临湍、内乡的乱匪可有联系?”
非常简单的两句话,但第一句却是世间最难答复的……
承远尽量将自己的语言用故旧的构词组织:
“什么乱匪?确是不知。我本来自远方,我的来处纵然实说,先生也未必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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