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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暗夜里平稳行驶,车外是火光连天、车内的人心猿意马。
时间在不动声色地流淌,谢玄遇在算,算他还剩多少时间,可以从萧婵处脱身。
“你要去审萧寂,是不是。他能告诉你的,本宫也能告诉你。”
萧婵伸手,去摸谢玄遇的膝盖,他没有躲,但眼神没有波澜。涂了蔻丹的手摸在他干净的袍服上,揉乱了原本整齐的花色。
“谢大人不喜欢本宫,本宫早就知道。若说世间有孽缘,你我总在不该相逢时相逢,如何不是孽缘。”
她胡言乱语起来,谢玄遇却注意到她其实勾引他勾引得心不在焉,却在外头寻人的火光熄灭之后,眼神有瞬间的黯淡。
原来她是在等元载来找她,但元载终究没有找到。
这女人有时谋算深到他都被骗过、有时又幼稚到难以理解。譬如现在,明明他才是她要拉拢的对象——萧寂莫名失踪,元载控军不力,甚至她自己的命都捏在不知底细的人手上,她却在心猿意马。
“殿下。”
他终于开口了,黑暗中眼睛静水无波,像林中俊美却不通人性的雄鹿。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萧婵有些泄气,她把手收回去了,裹紧身上散乱的衣服,扭头不再看他。
“殿下想要的根本不是下官,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说这话时笑得有些假,自己却未曾发觉。
“本宫想要谁,关谢大人什么事?” 她像炸了毛似地坐起来瞪他:“做不做?不做滚出去。”
谢玄遇又笑了,他抱臂坐在她对面,估算着尚有两刻才到半个时辰,而他却起了问她一些事的心思。
萧婵也喝了“回真”,那么今夜或许也是难得的、听到她说真话的时刻,这念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甚至占了上风。
“殿下想要驸马找到你,却又不想要他找到你。”
他此话一出,萧婵就眼睫垂下,不再看他。这是心虚的表情,但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动起来。
“是啊,我在意他,那又如何。元载手握重兵、又有东海封地,我知道五郎不会甘心居于人下,就算萧寂不杀他,日后又岂不会变成下一个萧寂?”
说完这么一长串,她忽而抬头,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旋即要扭头下车,却被他一把拉住。谢玄遇的声音在她耳后,连着胸膛震动。
“殿下,十年前,在长安,究竟发生过什么?江左谢氏覆灭那日,你在何处?”
萧婵不动了,她缓缓收回要掀开车帘的手,回头对他笑。
“原来你真是江左派来的人,这些事原本对你说了也没什么。十年前,我十六岁,刚被许给了漠北大汗做第五个阏氏,却在出宫前一日被先皇堵在祭祖的大殿里。先皇说,我与我娘长得极像,他没得到我娘,所以定要得到我。而萧寂就是在那时出现,杀了先皇。”
她转身,一把将谢玄遇推倒。马车震了震,继续往前走着,车内已变成萧婵在上。她瓷人似的脸在微光里闪动,杀气腾腾,像只被触怒的山猫。满头金晃晃的凤冠倾倒下来,让人难以相信那纤细的脖子是如何撑住的。
萧婵直起腰,提起往事时,手不住地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的手按在谢玄遇的腰腹上,这姿势就和乐游原那次一模一样。
她对他耳语,带着恶作剧般解开谜底的快乐。
“那老东西,其实是我勾引的他。我晓得他杀了我娘,在她嫁到江左、生下我那天,我娘就死了。江左谢氏保护了我娘的遗骨,他找不到,只能找到我。后来我长大了,他果真看上了我。十年前那夜,是我故意引他去祭坛,又给萧寂传信,让他撞见。撞见时,我已经捅了老东西一刀。”
“我与萧寂说,若是他不杀了他父亲,便做不成皇帝。待他被救活了,还要承担逆子的罪名,萧寂便动手了,捅了老东西七八刀。后来,我便上了萧寂的床,告诉他我爱他,后来,他也以为自己爱着我。因为他独自担不起弑君的恶名,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个为了野心可以抛弃人伦的禽兽。”
萧婵说完,低头看谢玄遇,问他,可笑么?
谢玄遇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良久,他继续问,当年的事,是谁告诉殿下的。
萧婵眼里的雾气蒸腾起来。
“我长大时,宫里尚有江左旧人。我的奶娘,便是其中之一。她说我要活着,就要像藤萝,在宫中攀附一切可攀附之人,好好地长大,长大了才能报仇。”
“你问十年前,十年前萧寂血洗江左那日我在漠北大帐里,我的新夫君喝过喜酒便七窍流血而亡了,我当夜便成了新寡的阏氏。十六个大帐打得不可开交,没人记得我。后来想起我时,我肚子已经大了,是萧寂的孩子。”
他半坐起来,眼神微动。
“我攀附上可汗的长子,把那孩子生下来,养到三个月,死了,我亲手掐死的。” 萧婵微笑,笑时候眼里有泪滚落:“谢大人这么个大善人,定没见过如何将麻雀捏死在手心里罢?方才还是热热的、烫烫的在手心里,接着就……”
萧婵没说完,因为谢玄遇吻住了她。
这吻没什么感情,萧婵宁愿相信他出此下策是因为四肢被她牢牢按着,动弹不得。但她从不是个在此事上会吃亏的人,当即反击回去,他就更深地吻她,唇齿渐渐胶结在一处,马车轱辘声之外,就只剩下窸窣响动。
她吃惊于谢玄遇吻技进步之快,竟会用舌尖拨开她齿关,甚至主动去找她的舌。挣扎时,他就用空出的手撑住她后背,把拉开的距离又控得更近,这下她找不到理由了,只觉得这吻透着蹊跷,她很惧怕,又不知道在惧怕什么。
萧婵激烈挣扎,他就把她放开了,于是谢玄遇深黑的眼睛就撞进她视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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