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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落到浣衣局遇赦不赦对宫妃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重的惩罚,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主子忽然成了最低等的奴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还有那些掌事太监的作践,真比死都难受。
慧妃却仍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谢了恩,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太后死了,娘家也已败落,自己失了依仗,又无宠,还能有什么指望。
慧妃走出乾清宫微微抬头,难得冬日里一个晴好的天气,像那年自己跟母亲受邀去国公府赏梅的天儿。
正遇上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他站在日头下,剑眉朗目,风采天成,好一番储君气势,自己就那么陷进去了。
后来选秀进宫,侍寝封妃,自己欢喜的不行,觉着是菩萨眷顾,大约是见她心诚,才让自己如愿,那时候自己多欢喜,想着可以跟意中人长相厮守,为他生儿育女,就欢喜。
竟忘了皇上自来跟太后不睦,对外戚王家多有防备,毕竟皇上不是太后亲子,王家一族的兴衰存亡,万岁爷从来不在意,没有了太后这个靠山,王家瞬间崩塌,宁王谋逆叛乱,正给了皇上最佳的借口,借着平乱之机把外戚一并都收拾了。
自己只道是少年夫妻,怎么也有些情分,如今才知,自己从来没进过万岁爷心里,万岁爷心里眼里只装的下一个林杏。
女子假冒太监进宫,这是多大的罪名,搁在别人身上,连祖宗八代都得翻出来,可到了林杏身上,根本不叫事儿。
马元之告诉自己林杏是女人的时候,她才恍然,怪不得万岁爷的情都放到了林杏人身上,原来是女子。
万岁爷打心眼里爱她,男人一旦真心爱一个女人了,什么规矩法度都丢到脑后去了,眼里只有那个人,怎么看怎么好,哪怕被心爱的人捅了一刀,疼的钻心了,也在心里为对方拼命找原因,舍不得下死手,这满腔怒火对心爱的人发不出去,自然就会迁怒,自己,马元之,春生,就是给皇上泄愤的。
想到此,不禁苦笑了一声,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自己在万岁爷心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实在令人绝望,若有来生,她情愿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嫁个再寻常不过的汉子,相守一生,未尝不是福。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琉璃瓦上的积雪折射出璀璨的金光,映着斗拱飞檐,庄严肃穆,却也高处不胜寒,里头那个男人从来不属于自己。
从乾清宫到浣衣局,慧妃仿佛走过了自己的一生,掌事太监迎上来,呵呵笑着道:“娘娘快请进屋,外头怪冷的。”
让到屋里坐下,一双贼眼不识闲的往慧妃身上瞄:“既然到了这地步,咱家也劝您一句,这倒什么时候就得说什么话儿,依奴才瞧,万岁爷还念着情份呢,不然,要是把您往洒扫处一搁,那可是个腌臜差事,天天跟屎尿打交道,娘娘这么个尊贵人儿,可受不得,娘娘放心,浣衣局是咱家管事儿,虽说活儿多,人也多,万岁爷且管不到咱们这儿呢,谁干多少还不是咱家说了算吗,娘娘这般美人儿,咱家哪舍得娘娘受苦。”说着伸手摸在慧妃的手上,揉了一把:“就看娘娘这双玉手,咱家也舍不得,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跟底下那些宫女不一样,肉皮儿真细粉……”
慧妃并未抽出来,而是冷冷看着他:“本宫即便获罪,也是伺候过万岁爷的人,公公在本宫身上讨便宜,若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只怕公公这条老命难保。”
老太监脸色一变,缩回手,脸一掉,呵呵阴笑了两声:“你就是凤凰到了咱家这一亩三分地,也是连野鸡都不如,还当自己是娘娘呢,既然你给脸不要脸,咱家还客气什么,来人把她带下去干活,让咱们慧妃娘娘好好受用受用,等等,先把她身衣裳扒了,这哪儿是干活的打扮。”
旁边两个驴脸的老婆子,自然不会客气,一边一个上来,拆头发,扒衣裳。
慧妃再怎么样,也没受过这个,心知到了这一步就算完了,与其任由这些奴才作践,倒不如死了的干净,拼力挣开两个婆子,看准了那边儿的柱子,一脑袋撞了过去。
这一生就这么了了也好,强过在这宫墙里苦熬着,临死却想起了林杏,万岁爷把火气都撒到了自己身上,她这个罪魁祸首难道能置身事外。
林杏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只不过,林杏的性格一贯如此,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她始终认为男人的怒火大小,跟地位是成正比的,故此,才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之说。
这是因为男人手里掌控的权利大了,怒火发起来后果越严重,林杏很清楚,贸然惹怒朱毓是不明智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可能倒回去,更何况,即便真能倒回去,自己依然会避孕。
她不想永远留在这个皇宫里当朱毓的宠物,没错,就是宠物,这就是如今林杏最真实的感受,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还不如当初在浮云轩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虽是个下等太监,却很自在,如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放了几个屁,都有人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朱毓,这样没有私密的生活,让林杏觉得自己像朱毓养的宠物,好吃好喝的养着,得闲儿逗弄逗弄,而她有什么,她独立的人格,她的事业跟生活,什么都没了,甚至连自己赌钱吃酒这点儿乐子都剥夺了。
这么下去,她早晚得忧郁症,后宫的嫔妃们如果听见自己的论调,肯定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饱了撑的瞎折腾,可她们不是她。
她们从生下来就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被礼教父权夫权束缚着,早就习惯了,她们没感受过独立是个什么滋味儿,没过过现代那种女性独立自主,社会地位丝毫不逊于男人的生活,所以,她们能甘心。
林杏就不信,如果把后宫嫔妃扔到现代社会,别说几年,就是一年,再回来,只怕也不甘心在这深宫里寂寞终老了。
更何况,林杏从没想过生孩子,林杏自己的经历,对于孩子又本能的抵触,不能对孩子负责的前提下,还不如不生,而这些她不会跟朱毓说,说了也没用,他一个古代的土著,永远不可能理解,他只会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他发落了慧妃,杖毙了马元之,春生,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跟慕容婉婉了吧,大概觉得自己跟慕容婉婉是姐俩儿,所以留在一起发落。
皇上冷冷看着她,果然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刚才还愤怒的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这会儿就剩下冷。
他的目光再无一丝温情,冰冷而阴鸷:“朕不会让你死,死了太便宜你,朕也不会让你好过,你既然不稀罕朕的恩宠,那就去冷宫待着吧,朕可以告诉你,这一辈子你都别想迈出宫门半步。”
“奴才谢主隆恩。”林杏本来以为变态会打自己一顿,然后发落到洒扫处接着刷马桶去,或者,直接赐死一了百了,囚禁冷宫已是林杏没想到的好结果。
跟林杏一起囚禁的还有慕容婉婉,也不知这是什么缘分,到最后姐俩竟然跑一块儿来了。
成贵亲自押着两人,冷宫其实就是掖庭永巷,是宫里专门关押获罪后妃的监狱,一个夹道的长胡同,两侧有房间,林杏数了数,有十几个。
负责永巷的太监叫梁洪,瞧着有些面熟,不知在哪儿见过,见了成贵,忙躬身作揖:“大总管您今儿怎么上奴才这儿来了。”
一眼瞥见林杏,忙道:“哎呦喂,这位不是二总管吗,您二位今儿闲啊,往奴才这儿串门子来了,快请屋里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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