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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若有所失,也不多讲,只闷闷地呷了一小口酒。游七所言之事,涉及的是张居正的家政。张居正一共有六个儿子,大儿子敬修与二儿子嗣修,都已乡试中举,获得了于今秋在京城举行的秋闱大典的会试资格。张居正对这两个儿子期望甚殷,希望他们才拔群伦而金榜题名。通过向礼部官员咨询,得知江西青年举子汤显祖学问文章称雄东南,今年也来京应试,便意欲把他延揽到门下,与敬修嗣修一道温习举业,以共进退。当得知首辅大人有这层意思后,礼部官员大包大揽,要以礼部名义办理此事。张居正顾忌士林影响,坚决不同意这么做。他吩咐敬修自己向汤显祖写了一封信,表达慕名订交声气相求的愿望。张居正本以为此信发出后,汤显祖一定有兴趣住进他的首相府邸,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推辞。
“汤显祖到了北京吗?”
“到了,在吕公祠附近赁了一间屋子住下,那里离积香庐并不太远。”
每逢秋闱大典,全国各地有数千名举子都得提前几个月赶到北京。尽管京城屋价腾贵,汤显祖宁可多花钱也不肯攀附权贵,这种名士做派虽然令张居正不高兴,但他可以理解,青年士子最易沾染的就是清流习气。他问游七:
“你们谁见到汤显祖了?”
“谁也没见,”游七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狗子坐轿不识抬举,谁还会去见他!”
“你告诉敬修,让他明天去拜访汤显祖。”
“啊?”
游七对主人的决定感到惊奇。张居正对他解释说:“有学问的人大都倨傲,让敬修前往登门拜见,也算得士林雅事。”
“小的回去照办,”游七说着,习惯地摸了摸脸上的朱砂痣,又道,“还有一件事,是徐爵过来讲的。”
“什么事?”
“邵大侠又到了京城。”
“邵大侠,哪个邵大侠?”
“就是当年帮高拱东山再起的那位。”
“啊,他又出现了?”张居正略略有些兴奋,又感到意外,“自高拱去职,这邵大侠也遁迹江南,怎么又跑来北京?”
“他来了好几天了,据徐爵说,他一来,就一直处在东厂的监控之中。”
“他来做什么?”
“今天上午,他去了武清伯李伟的家中,下午,他在苏州会馆会见了玉娘。”
“玉娘?”张居正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知道,正是这位邵大侠当年将玉娘从南京带来北京送给高拱的,他的心中顿时充满警惕,问道,“玉娘怎么知道邵大侠到了北京?”
“这个,小的也很纳闷,”游七觑了张居正一眼,回道,“这积香庐,并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是谁把消息透给玉娘的?小的猜测,一定是邵大侠买通了积香庐里的人。”
张居正觉得游七推测得有道理,便命人把刘朴叫进来,问他:“玉娘今天下午出去了吗?”
“出去了。”刘朴小心回答。
“出去了多长时间?”
“时间不短。”
“什么时间不短!”张居正一拉脸,口气严厉地问道,“究竟何时出去,何时回来,去了哪里,所见何人,你要回答明白。”
首辅动怒,看他脸色,伸手就能刮下一层霜来,吓得刘朴身子筛糠一般,结结巴巴答道:“玉娘出门时,大约午时过半,回来时交了酉时。去会何人,贱职不敢打听。”
刘朴说的是实话,积香庐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知道玉娘的特殊身份?十指剪得光光的捧着她都来不及,谁还敢招惹她?张居正也知道这一点,虽是责备,却也不较真,挥挥手让刘朴退了下去。张居正再无心思饮酒,吩咐游七道:
“这件事不要张扬,邵大侠那边有何消息,你随时都要给我禀报。”
“是。”
游七唯唯诺诺退下,出门乘轿走了。本在兴头儿上的张居正,骤然听到玉娘溜出积香庐去拜会邵大侠的消息,心里头顿时像打翻了醋罐子。这时已是戌末时分,院子里星月朦胧,影影绰绰的树丛中,偶尔飞过三两只萤火虫,高高低低明明灭灭,更增添了夏夜的静寂。张居正心情郁闷,想到院子里走走,但一走出膳厅,双腿竟鬼使神差地上得楼去。
楼道上宫灯璀璨,张居正反剪着手刚走到玉娘的房门前,忽见玉娘像一只燕子突然从屋子里“飞”出来,一把搂住张居正的脖子,撒娇地说:
“老爷,您这一顿饭,吃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由于是夏天,又不见什么外人,玉娘只穿了一件无袖的束腰长裙,两只裸露的玉臂,温润如玉,嫩白如脂,挽在张居正的脖子上,对他产生了难以抗拒的作用,加之玉娘嘴中呼出的芬芳的气息,更使得他的身子酥软。至少在那一刻,他心中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他顺势把玉娘抱了起来,一步跨进了起居间。玉娘看他要把自己抱进寝房,连忙言道:
“老爷,放下我。”
张居正倒也不强拗,就地把玉娘放下了。玉娘住的这套房子,进门是起居间,往里是寝房,往左是妆房,往右是琴房,玉娘拉着张居正,轻轻盈盈地走进了琴房。
房子里支了一张琴,靠窗的小八仙桌上,已沏好了一壶茶,放了几样茶点。
“干啥?”张居正问。
“您要干啥?”玉娘娇滴滴地反问。
“上床。”张居正故意调侃地说。
玉娘小嘴一撅,嗔道:“就知道上床,如此明月良宵,岂能不做些有情趣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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