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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三才再度宴请顾宪成。
但见席上菜肴上百道,山珍海味,猴脑熊掌皆有,可谓水陆毕陈。
顾宪成不由诧异问道:“公何故由勤俭之极,一夜间至奢华之极?”
李三才洒然大笑道:“此乃偶然耳,昨日府上没准备,故而寥寥数菜,今日偶有,因此罗列至此,叔时既是巧遇,咱们也凑巧食之。”
顾宪成闻言大笑:“道甫,真坦荡之大丈夫也。”
当下二人坐下。
酒过三巡,李三才道:“叔时办这么大的书院,想来所难者必是筹款之事,我这里有两万两银子,叔时拿去办学,也算李某为天下读书人略尽绵薄之力。”
换了其他方式,顾宪成决不肯收这钱,但说起为东林书院办学,顾宪成倒是接受了。他当即道:“既是淮督如此盛情,顾某却之不恭,在此先替书院五千孔孟弟子谢过了。”
李三才抚须大笑,顿了顿他言道:“叔时,实言相告,吾非廉也。”
顾宪成当然明白,李三才以私人名义拿出两万两来赞助东林书院怎么会是个清官呢?
李三才叹道:“此乃陋习之所至,你知道每年漕运过淮陋有多少吗?其中积歇又有多少?摊派又有多少?吏书又有多少?投文过堂又有多少?”
顾宪成明白,这积歇,又称积年歇家,是过淮漕船之保人,代替漕丁与漕运衙门打交道的人。
摊派,就是漕运衙门的开支,摊派至漕船上。
吏书,是过淮呈文必须有漕运衙门书吏经手代为书写,这必须给钱。
投文过堂,过淮文书经手的官员人各一份好处。
李三才道:“积弊所至,这钱即便吾不收,但也漏不到百姓那去,前任漕督付知远何等清廉,也仅能自持。”
“这漕河沿岸,几千名官吏,几万名漕丁,几十万百姓都仰赖这一条河为生,林侯官说要以海漕取代河漕可乎?一旦朝廷不养着这些人,明日就会有人揭竿而起!朝廷之上又有谁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他林侯官能吗?”
顾宪成道:“那么依淮督之意?”
“林侯官主张废除矿税,我漕运官员无不赞成,但继续加码海漕不可。若林侯官能答允以后主政不提此事,我李三才将率两淮官员联名上奏天子废除矿税。”
顾宪成闻言心底冷笑,李三才的话大义凛然,但其实还是意在林延潮能汲引他入阁。
“除此之外,我可以给林侯官,及顾兄一份大礼。”
“哦?”
但见李三才抚须道:“昨日我言还有贵客,并非虚言。
我恩师……不,王太仓派其仆从进京路过淮安,此人与我相熟,故而我要款待他喝一顿酒,吃一顿饭。”
顾宪成微微冷笑,李三才真是能伏低做小,身为天下最有权势的总督,居然连王锡爵家一个仆人都需如此亲自款待。
“我与他相聊,得知他怀揣着恩师与天子的一封密信连夜进京。”
顾宪成神色一变。
但见李三才举重若轻地道:“我得知此事,故意与他饮酒,将他灌醉之后,取来密信一观,且抄录下来。”
说完李三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道:“信中写着什么,尽在此纸中了,此人什么都不知道,酒醒后今晨已是进京。”
顾宪成闻此大喜,欲取信一看,却见李三才反掌将纸按住。
顾宪成看了李三才一眼道:“若是淮督能阻王太仓出山,岂非社稷第一功哉?”
李三才闻言这才放开了手,眼眶里竟有几分湿润。
十余日后,这一封王锡爵与天子的书信已在京中各个官员手里流传。
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天子对于言官弹劾批评奏章烦不甚烦。
王锡爵在信中这样写‘上于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夷之如禽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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