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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是要去见识见识,但不是现在。”李太后此时心乱如麻。尽管铁证如山,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想了想,又问,“钧儿,你是怎么想着要抄冯保的家的?”
朱翊钧略一沉思,反问道:“母后,您还记得万历六年初夏,咱们在大内东长街兴办的那次集市吗?”
李太后仔细琢磨儿子的话,问道:“这么说,四年前你就怀疑冯保了?”
“可不是,”朱翊钧自鸣得意地说,“这回把他家一抄,可见咱的怀疑有道理。
“记得,你怎么扯上这个啦?”
“那次集市虽是张鲸提议,却是冯保一手操办。他让咱们母子三人吃了一顿神仙宴,花费了两千两银子。我当时心里头就犯嘀咕,冯保他一个司礼监掌印,说到底也不过是咱这个皇帝的奴才,他花两千两银子轻轻松松,倒像是花几个铜板似的。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一百多两银子,外加一百多石米。一顿饭要吃去他两年的俸禄。咱一琢磨,就觉得这里头有鬼。”
李太后仔细琢磨儿子的话,问道:“这么说,四年前你就怀疑冯保了?”
“可不是,”朱翊钧自鸣得意地说,“这回把他家一抄,可见咱的怀疑有道理。母后,您知道二百多万两银子是多大的数目?父皇当政的隆庆年间,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比这个多不了多少!”
“唉,咱不明白,冯保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还不都是当官的人送的。”朱翊钧说着又愤怒起来,“最近,咱连下谕旨,撤办了十几个大臣,像梁梦龙、曾省吾、王篆等人,都革职了。”
“怎么,他们都与冯保有瓜葛?”
“岂止有瓜葛,他们之间的龌龊事儿多着呢。冯保有一个本子,凡给他送过礼的官员,送些什么,何时送的,都在这个本子上详细登记。仅这本子上记载的,给他送过礼的官员就有七百多人,朝廷现任的二品大臣中,只有一个人没给他送礼。”
“这个人是谁?”
“刑部尚书严清。如此正直官员,实属难得。因此我当机立断,将他擢升为吏部尚书。”
“梁梦龙这几个人为何免职呢?”
“就在冯保被免职前半个月,这三个人还分别给他送礼,咱实在生气,便撤了他们的官。”
李太后默然良久,叹道:“冯保只是一个太监,就有这么多官员巴结他,要是……”
“要是他任职内阁,岂不贪得更多?”李太后咽下去没说出口的半截子话,朱翊钧按自己的意思抢着说出来,并补充道,“比照冯保,咱看张居正的家产,只会比他多,绝不会比他少。”
李太后没有接腔,她的眼前浮现出张居正一丝不苟的神情。朱翊钧观察母后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知道她对张居正仍保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念之情,因此内心里燃起了妒忌之火,只见他一跺脚,躁怒言道:
“咱查了一下,给冯保送礼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张居正的亲信。母后您想想,这些人将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冯保那儿送,给张居正送礼,岂不更是车载驴驮。”
朱翊钧这是第一次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气同母亲讲话,李太后听了很不受用。便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
“钧儿,这种事情你怎么能想当然。张居正生前,你从哪里听到过他有贪名?”
“母后,你为什么总是袒护他?”朱翊钧恼怒地冒出这一句,忽觉失言,又遮掩道,“张居正生前与冯保关系太好,叫人不得不怀疑。”
放到往常,如果受到儿子这等抢白,李太后早就秀眉一竖发作起来。但眼下她听出儿子的弦外之音,忽然双颊飞红。为了掩饰,她低下头去装作喝茶,半晌才就事论事说道:
“张先生生前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官员贪墨。他临死前还不忘惩处腐败官员。这样的首辅,怎么可能自己贪墨!”
“儿不敢苟同母后的判断,”朱翊钧黑着脸,厉声反驳道,“张居正并非那种高风亮节的人。事实上,一手捉贪官,一手接贿银的人,历史上并不少见。因此,儿已下定决心,再颁一道谕旨。”
“干什么?”
“抄张居正的家!”
李太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几乎忘情地嚷道:“钧儿,你不要忘了,张先生是你的老师,如果没有他辅佐你开创万历新政,你哪里会有今天!”
朱翊钧一改平日在母后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竟垮下脸来,恶狠狠地说:
“母后,张先生教我的许多话,我都记忆模糊,但有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说,当一代明主,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李太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认识一般,她嘴角痛苦地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噙着泪水坐下来,失神地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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