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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强烈的不适感,陈琳夸了路粹几句,随即就将话题往正事上引,问起张纮的日程安排,希望能与张纮直接对话。路粹既记恨于往日陈琳的轻视,又对陈琳此刻的敷衍不满,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张纮什么时候能见他。陈琳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进了五月,建业更加闷热,陈琳在驿馆一住就是几天,还被路粹隔三岔五的骚扰,心情焦灼得无以复加。无奈之下,他只得派人打听好了张纮休沐的时间,强行登门拜访。
张纮不是路粹,做不到那么绝情,陈琳既然到了门外,他不能不见。
首相府在太初宫内,陈琳不能进。张纮换了一身越布夏衣,带了两个随从,出了宫门。陈琳站在宫门口,看到张纮出来,如释重负,连忙迎了上去,半开玩笑的说道:“张相如今位高权贵,等闲不得见啊。”
张纮也不谦虚,拱手还礼。“吴国新肇,千头万绪,的确有些忙。夏天到了,大王正准备去汝南葛陂避暑,有好多事要安排。怠慢孔璋,还忘恕罪。”
陈琳心中一紧。“吴王要去汝南?”
张纮知道他紧张什么,哈哈一笑。“避暑,避暑,你不要紧张。”
陈琳怎么可能不紧张,他紧张得衣服都湿透了。袁谭谋求谈判,想缓口气,孙策不见他,却要去汝南,这哪里是避暑,这分明是要用武啊。张纮越是让他不要紧张,他越是紧张。
“吴王什么时候起程?”陈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如果方便,袁使君可以和他面谈。”
“不急,不急。”张纮拉着陈琳的手臂。“你大概也是第一次来建业,我带你游览游览。这江南与河北风光迥异,建业更是龙蟠虎踞之地,十里秦淮,百丈紫金,景色甚佳,孔璋文兴大发,少不得又有鸿文面世。”
陈琳哭笑不得,他这时候哪有心情看风景、写文章啊。不过他又不敢拒绝,能和张纮同游,多点说话的时间总是好的。
两人下了石头城,来到秦淮水边,立刻有游船上来兜售。船不大,长约三丈,宽不足一丈,中间设了遮阳的花蓬,花蓬下有小案坐几,容三四人闲坐喝茶吃酒。船上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妇人,老妇人摇船,小妇人迎客。一见张纮,小妇人便笑了起来。
“今天一早就听得喜鹊喳喳叫,知有贵客赏光,却没想到是张相,真是意外之喜。张相,今儿吃酒不要钱,能赏个船招否?”
张纮抚须而笑。“酒钱要付,船招也可以写,只须杜三娘多唱几只好曲。”
“张相有令,岂敢不从。”被唤作杜三娘的小妇人笑靥如花,热情地引张纮、陈琳上船。陈琳有心与张纮说些要紧的话,便让随从与张纮的侍从另坐一船。两人入座,杜三娘忙活了一阵,拿来一壶酒,两只酒杯,四碟小菜:一碟高邮咸鸭蛋,一碟干果,一碟炸得酥脆的小鱼干,一碟凉拌的芜菁丝,各有特色。尤其是那芜菁丝,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作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陈琳也不等张纮招呼,便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船招、笔墨呢?”张纮入座,卷起衣袖,问道。
杜三娘笑盈盈地说道:“张相不急,先吃酒,吃得半酣再动笔,神韵最足。就像煎鱼,火候不到,煎出来的鱼要么不脆,要么不香。又似作战,时机不到,虽能取胜,终究不够痛快。若是像朝廷、袁谭那样,打得不尴不尬,进不得又退不得,岂不急人。”
陈琳听了,神色窘迫,看看笑容满面的张纮,又看看谈笑风生的船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口中的芜菁丝咽下去。“怎么,你们吴国的百姓都这么关心天下大事,连一个船娘都知道中原的战事?”
张纮还没回答,杜三娘扫了陈琳一眼,随即笑道:“客人是冀州来的吧?”
陈琳大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冀州来的?”
乔三娘掩唇而笑,两只眼睛变成了月牙。“客人能与张相同游,想来不是普通人。只是客人身上这件夏衣却非上品,我吴国的士人是万万不肯穿的,兖州人也不太愿意穿着见客,只有冀州人见不着真正的好越布,才会当作稀罕物。说句客人不爱听的话,你这夏衣连我船上的案布都不如呢。”
陈琳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案上垫的布都比他身上的夏衣更加柔软细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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