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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光线昏暗,封住了的窗子缝隙勉强挤进来几缕阳光,漫无目的地洒在满是尘土和青苔的大堂里。
大堂里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一十几张桌子,早已看不出什么质地,门口进来的风一吹,便摇摇晃晃。
徐平叹口气:“桌子凳子都不能用了。”
乔大头听见,凑到陈老实身边说:“陈阿爹,官人说这些桌子凳子不能用了,都是杉木的,烧起火来可好了,这两个月我们不用找柴火了。”
他的样子像是两个人说悄悄话,声音却大得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徐平却觉得有些悲哀,这两个人身居闹市,却像深山里的人一般,身边的一切热闹繁华对他们就像是草木一样,看着生死,看着荣枯,却与他们两个没一点关系。他们就像这座衰败的酒楼,静静等待着结束的那一刻。
“楼上去看看吧。”
徐平对身边的人道,当先踏上了楼梯。
高大全急忙抢上前来,走在徐平身前,口中道:“这楼梯朽败得厉害,官人小心些,走在我身后就好。”
楼上是小阁子,一如东京城里酒楼的布局。透过尘土、蛛网和遍布的青苔,徐平仿佛看见了多少年前,满身锦缎的官人员外坐在阁子里谈天说地,旁边的歌女唱着从大城市传来的早已不新的歌词,小二高声唱着菜名,卖各种小吃的小贩在阁子里穿梭。
陈老实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钥匙,百无聊赖。他已经老了,只是静静等待着自己大限的到来。世间万物在他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都是模糊一片,早已不能一一区分开来,他也没有心思去区分了。
身边的乔大头看着徐平几个人却有些好奇,他三十多岁,还没有感觉到死亡扑过来的影子,还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
高大全在徐平身边道:“官人,这里看起来比我们家白沙镇上的酒楼还要大得多啊,就是朽败得厉害,不知要花多少人力来收拾。”
徐平叹口气:“再难也得收拾起来,州里也没钱再起一座新酒楼了。明天你和谭虎带着兵士们来收拾,白干办也跟着,所有花销先从我这里支用。”
谭虎道:“官人不是还要酿酒吗?我看已经收了不少高粱,兵士们都来了谁给官人帮手?”
“有什么办法?就你们几个人,做了这样就丢了那样,只好先捡要紧的一样一样来,慢慢想办法。”
谭虎看了看楼梯口站的陈老实和乔大头,小声说:“其实州里像他们两个那样的杂役厢兵也有不少,官人大可以招集起来做些事情。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每月俸禄不够衣食,赏上两贯钱,他们对官人还感恩戴德呢。”
徐平听了不由动心,用自己手下的厢军比雇人靠谱多了,只舍得发工钱一样也能干活,还更加好管理。
“你说得也有道理,等我回去查一查,明天都拨给你。”
徐平说完,又对身边的白干办道:“对了,明天白干办也要来,这是属于公使库的酒楼,你也带几个人来收拾。还有,白干办,这酒楼军资库征用之后每月算多少租钱?”
白干办一直小心看着徐平脸色,生怕他怪自己照顾不力,让官物破败成这个样子,如果苛刻一点,让他掏钱出来赔可就麻烦了。
听见徐平并没责备自己,还谈起租钱,白干办才放下来,急忙道:“两库现在一样都是通判管着,小的哪敢插嘴?”
徐平笑笑:“曹知州要不了多少日子也该回来,我定租钱,不定他到时嫌多嫌少,你按市价说个价钱吧,到时也有话说。”
白干办小心看了看徐平脸色,小声道:“每月一贯钱通判觉得如何?”
“哦,也不贵,那我定每月两贯足钱好了。”
这么大座酒楼,这个价钱不算贵了。再说公使库是他与知州两人用,怎么也亏不了自己。要不是与曹知州不对付,徐平肯定会把租金定到二十贯,公使库里的钱花起来方便得多。
在禁酒的州,公使酒库里的酒是不许外卖的,只能用酿酒剩下的酒糟制成醋发卖,称为醋息钱,是很多州公使库的重要财源。邕州不禁酒,公使库可以自己开酒楼,只要像其它酒楼一样交税就行。大宋朝廷对钱看得紧,地方怎么折腾不能少了中央的税就是了。
徐平最终决定自己将来酿酒获利归入军资库,一是入公使库作为小金库资金容易受人非议,再一个也不想便宜了曹知州。知州对公使钱有最大的决定权,徐平只能监督,自己赚来的钱怎么甘心这样用。只要有了产业,不管审查得再严,也不会让主管的徐平少了钱花,还是自己的政绩,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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