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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大家都开始离开乡下。乌德托夫人通知我她打算来山谷向我告别的日子,并约我去奥博纳相见。这一天恰巧是埃皮奈夫人离开舍弗莱特去巴黎做完去旅行的准备工作的日子。幸而她早晨动身,我还来得及与她告别之后,去同她的小姑子一道午餐。我兜里装着圣朗拜尔的信,我一边走,一边又读了好几遍。这封信能防治我的软弱病。我下定决心,并且真的做到了把乌德托夫人看作我的女友和我朋友的情妇。我同她单独共度了四五个小时,心里有着一种极其甜美的平静,即使就享受而言,甚至都比我以前在她身旁所感受到的狂热更美不胜言。由于她非常清楚我的心没有变,所以她对我为克制住自己所做的努力大为感动,更加敬重我,而我也很高兴地看到,她对我的友谊根本没有消逝。她告诉我圣朗拜尔不久就要归来,因为他虽说是已经康复,但无法再忍受战争的艰辛,正准备退役,回到她的身边来平平静静地生活。我俩拟订了三人亲密无间地相处的美好计划,而且此一计划可望长期执行。因为此计划是基于所有那些能把多情而正直的心聚在一起的那种感情,而我们三人都挺有才能和知识,可以自给自足,无须外人相帮。可惜啊!我在沉醉于这种极其甜美的生活的希冀之中时,竟没太去考虑正在一旁等着我的现实生活。
我们随后谈到了我当时同埃皮奈夫人的关系。我把狄德罗的信连同我的复信一起拿给她看,并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给她听,并告诉她我已决心离开退隐庐。她强烈地反对,其理由在我心中都非常的有分量。她向我表示她是多么希望我去日内瓦旅行,可又想到我一拒绝,就必然连累了她。这一点狄德罗的信似乎早已说到了。然而,由于她像我一样十分清楚我的理由,她也就没有坚持。但她硬要我不惜任何代价地避免把事情张扬出去,要我找一些很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我拒绝去的原因,免得别人无中生有地瞎猜测,说她有什么蹊跷。我对她说,她给我强加了一项不易完成的任务,但我已决定不惜名誉也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所以在名声让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可以优先考虑她的名誉问题。大家马上就会看到我是否很好地实践了这个诺言。
我可以发誓,我那痛苦不幸的激情丝毫未减其热力,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强烈地、温情地爱着我的索菲。但是,圣朗拜尔的信、责任感以及对负义的深恶痛绝,使得我在整个这次相会之中,竟完全能够坐怀不乱,我连想吻她的手一下都没有。分别的时候,她当着仆人们的面,吻了我一下。这个吻同我以前在树荫下有时偷偷地给她的吻大为不同,但对我是一种保证,使我恢复了自控的能力。我几乎可以断定,如果我的心有时间在平静之中坚强起来,不出三个月,我就能彻底康复了。
我同乌德托夫人的私人关系到此就结束了。这种关系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性,按照其表象作出判断。但是,在这种关系之中,这位可爱的女子在我身上激发的热情,也许是任何男人都未曾感受到的最激烈的热情,由于双方为义务、为荣誉、为爱情、为友谊而作出的罕见而痛楚的牺牲,将光照日月,可鉴世人。我俩在对方的眼里都拔得太高,不可能轻易地就自甘堕落。只有不配受人尊敬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地抛却这如此宝贵的尊敬。感情之强烈可能使我们去犯罪,但也正是这种强烈感情在阻止我们去犯罪。
就这样,在同这两个女人中的一个保持了长久的友谊,而对另一个怀着一种极其强烈的爱之后,我在同一天里,分别地向她俩道别了:一个是此生未再相见,而另一个则只是又见过两次。我以后将叙述在什么情况之下又见过这另一个的。
她俩走了之后,我陷入极大的窘迫之中,要完成如许紧迫而互相矛盾的义务,都是我的不谨慎所造成的。要是我处在正常情况之下,此次日内瓦之行经人提出并被我拒绝之后,我尽可以安安生生地待着,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但是,我已经把此事弄成了一件无法就此了结的事情了,除非离开退隐庐,否则免不了日后要作些解释,可我刚刚答应乌德托夫人不搬走的,起码是眼下不搬走。再说,她曾经要求我向我所谓的朋友们就我拒绝这次旅行表示歉意的,免得有人把我的拒绝归咎到她的身上。然而,我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而又不冒犯埃皮奈夫人。就她对我所做的一切而言,我肯定是欠她的情的。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身处于严酷而不可避免的抉择:要么对不起埃皮奈夫人、乌德托夫人,要么对不起我自己。我选择了后者。我坚决彻底地、毫不动摇地作出了这一抉择,大有一定要洗刷将我逼到这种山穷水尽地步的那些过错的大义凛然之气概。这种自我牺牲,我的仇家会大加利用,也许他们正等着我这样哩,它使得我名誉扫地,而且由于他们的精心策划,使得公众对我的敬重消失殆尽。但是,它却恢复了我对自己的敬重,使我在种种磨难之中得到了慰藉。大家将会看到,这不是我最后一次作出类似的牺牲,也不是人们利用来抨击我的最后一次自我牺牲。
格里姆看上去像是唯一没有插手此事的人,因此,我决定向他说说明白。我给他写了一封长信,阐明了我想把这次日内瓦之行视作我的一种义务之可笑,说明了我若是一同前去,对埃皮奈夫人既无用又麻烦,以及因此而给我本人带来的种种不便。我实在憋不住,在信中流露出我是知道底细的,而且让他知道,我觉得很奇怪,大家都声称我该陪同前往,而他则可以不去,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到他。在这封信里,我因不能明确地说明自己的理由,只好东拉西扯,从而使社会上一般人看来,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是,这封信对于像格里姆这样的人来说,是含蓄和谨言慎行的典范,因为他们是了解我所没有说出的底细、并完全了解我的做法之正确的。我在假定我的其他朋友也持狄德罗同样的看法,以便暗示乌德托夫人也曾有过这种想法的时候,甚至都不害怕别人再添加一个对我的偏见。乌德托夫人确实是这么想过,后来听了我的理由之后,她才改变主意的,这一点我瞒下没说。我为了让她不遭人怀疑同我串通一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一点上表现出我对她的不满。
这封信的结尾,对对方表示了极大的信赖,换了别人一定会深受感动的。我在要求格里姆考虑我的理由并随后向我说明他的看法的时候,明确地对他说,不论他是什么意见,我都会遵从的,而且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他说我应该去,我也会照办的。因为,埃皮奈先生既然亲自陪同其妻前往,我也陪着去的话,问题也就不大了。而这之前,他们是首先想把这差使交给我,见我不肯,才找的他。
格里姆拖了很久才回我信,而且信写得很特别,我将转录于下(见信函集A,第五十九号)。
埃皮奈夫人动身的日期推迟了。她儿子病了,必须等他痊愈。我将细想您的来信。您老老实实地待在您的退隐庐吧。我将会及时告诉您我的意见的。由于她近几天内不会动身,也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在此期间,如果您觉得合适,您可以向她提出您愿为她效劳,不过我看提不提都是一回事,因为我同您本人一样了解您的处境,我相信她是会对您的提议作出应有的答复的。您这么做的唯一好处,我看就是您将可以告诉那些非要您去的人,如果说您没陪着去的话,那并不是说您未曾主动提出来过。此外,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说哲学家是大家的代言人,为什么就因为他的意见是要您去,您就以为您的所有朋友都在这么想。如果您写信给埃皮奈夫人,她的回答就能作为您对所有那些朋友的反驳,因为您心里总是想着要反驳他们。再见了,问候勒瓦瑟尔太太和“刑事犯”()①。
读了这封信,我甚为震惊,焦虑不安地想弄明白这信是什么意思,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他不简单明了地回复我的信,反而花时间去胡猜乱想,仿佛他以前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还嫌不够似的。他甚至通知我,让我耐心等待,少安毋躁,仿佛牵涉到的是一个需待解决的深奥问题,要么就是他好像有什么心思,不想让我知道,直到他想告诉我为止。他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拖拖拉拉,这么神秘兮兮,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能这么对待别人的信赖不成?这种行为难道算是正直、善意的不成?我对这种行为尽量往好处去找点理由,但徒劳无益,根本就没有找到。不管他是什么意图,如果是同我的相反的话,他的地位使得他的意图容易实现,而我因地位所限,是不可能阻止他的。他是一位显要亲王家的红人,交际又广,在我们共同的交际圈中,大家都围着他转,他的话犹如圣谕,所以以他那惯常的机敏,很容易便能使他的全部机器转动起来。而我呢,势单力薄地待在退隐庐中,远离一切,没有人给出主意,没有任何交往,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耐心等待,只有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只不过给埃皮奈夫人写了一封信,探问她儿子的病体,信写得十分客气,但并未上人圈套,去提议同她一起走。
我在这个狠心的人把我推入的那种极度的忐忑不安之中,仿佛等于有数百年之久,终于在八九十天之后,得知埃皮奈夫人已经走了,并收到了他的第二封信。此信只有七八行,我竟没有读完……那是一封绝交信,但所用的词语,只有怀有血海深仇之人才会写得出来,却因只想侮辱别人,反而显得愚蠢至极。他说凡是他去的地方,都不许我露面,仿佛那是他的世袭领地,未经准许,我不得入内似的。这封信,若是看的时候稍许冷静一些,定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我没有把这封信抄录下来,甚至也没有读完,便立即给他退了回去,并附上下面这封信:
我一直不想怀疑您,尽管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我真恨自己这么晚才看透您。
我把您从容不迫地构思的信退还给您,那说的不是我。您可以把我的信拿给全世界的人看,并公开地恨我好了,这样您反倒可以少了一点虚伪。
我所说的他可以把我的上一封信拿给人看,指的是我回答他信上的一段话。根据他的那段话,大家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件事上有多么老谋深算。
我说过,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来说,我的信可能在很多方面让人抓住把柄。他很高兴地看到这一点,但是,怎么才能利用这有利的一点而不把自己给牵连进去呢?他若是把我的那封信拿给人看,就可能遭人指责,说他辜负自己朋友的信任。
为了摆脱这一困境,他便想出同我绝交,而且其手段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并且在信中说他如何照顾我,不把我的信拿给别人看。他深信不疑,我在气头上,肯定要拒绝他的那种虚情假意的小心谨慎,让他把我的信拿给所有人看的:这正是他所希望的,而且,一切都像他安排好的那样发生了。他把我的信传遍了整个巴黎,而且还按照他的方式加以解说,但是他的解说未能获得他所企盼的全部成功。他巧妙地征得我同意把信让大家看,但这并没让他免遭人们的非议,大家认为他是在随意抓住我的一句话来坑害我。大家总是在问,我同他有什么个人恩怨,使他竟如此这般地仇恨我。最后,大家都觉得,即使我有天大的不是,逼得他非同我绝交不可,那么,就算是友谊没有了,友谊所赋予的一些权利还是应该尊重的。但是,不幸的是,巴黎人很轻浮,当时的这些看法被忘记了,不在场的倒霉者被人忽视了,得势之人由于在场而让人敬畏。阴谋和恶毒的活动在继续着,花样翻新,而且,很快,它那不断产生的效果便将此前的所有一切给抹杀掉了。
这就是那个人,在那么长期地欺骗了我之后,怎样最后摘下了假面具,深信自己已把事情处理到这种地步,无须再对我戴着假面具了。我去除了生怕对这个恶棍有失公允的担心,让他自个儿去扪心自问,不再去想他了。我收到这封信的一个星期之后,又接到埃皮奈夫人的一封信,是从日内瓦寄来的,是对我上一封信的回信(见信函集B,第十号)。我从信中她生平第一次使用的口气看出,他俩是共同策划的,相信自己的种种计谋必然成功。我还看出,他俩把我看作一个到了山穷水尽地步的人,今后可以毫无危险地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了。
我的处境的确是悲惨至极。我看到我所有的朋友均离我而去,而我却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以及为什么离去的。狄德罗吹嘘自己仍是我的朋友,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可他答应来看我都已经有三个月了,却压根儿没有来过。我已感到冬天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我的旧病复发了。我的体质虽然健壮,但毕竟受不了那么多的气恼情绪的打击。我已筋疲力尽,既无力气也无勇气去抵御任何事情。即使我早已说定,即使狄德罗和乌德托夫人一再劝我此刻搬出退隐庐,我也不知道搬往何处,不知道怎么才能蹒跚而至新的地方。我一动不动,麻木不仁地待着,既无法有所作为,也无法进行思考。只要一想到要迈上一步,写上一封信,或者说上一句话,我都会浑身发颤。可是,我又不能接到埃皮奈夫人的信而不加批驳,除非我自己承认理应受到她和她的朋友对我的虐待。我决定把我的心情和决心告诉她,因为我从来也不怀疑她会出于人道,出于慷慨,出于礼貌,出于我一直认为她身上具有的、尽管是恶劣的那种情义而忙于认可的。下面就是我的那封信:
假如人能因痛苦而死的话,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不过,我终于拿定了主意。我俩之间的友谊终止了,夫人,但是,已不复存在的友谊仍旧有一些权利,我是知道尊重它们的。我一点儿也没忘记您对我的好处,您尽可以放心,我对您仍怀着一个不再被人爱的人所能有的感激之情。其他的话就都不必说了:我有自己的良心,而我请您也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我曾想过离开退隐庐,而且也应该如此,可有人认为我必须在这儿待到春暖花开。既然我的朋友们要我这样,我就待到春天吧,如果您同意的话。
一七五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于退隐庐
这封信写完、发出之后,我便只考虑着安心待在退隐庐,养养身子,养精蓄锐,并采取一些措施,以便来年春天悄无声息地离去,而不显出绝交的架势。可是,格里姆和埃皮奈夫人并不这么想,一会儿大家就知道了。
几天过后,我终于有幸接待了狄德罗的那一次屡应屡爽的来访。这次来访来得再及时不过的了。他是我最早的朋友,而且几乎是我所剩下的唯一的朋友,大家可以想象得出我在彼时彼刻见到了他该有多么高兴。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向他倾诉。有许多大家在他面前隐瞒着的、掩饰了的或者捏造的事情,我都对他说明白了。对所发生的一切,凡是我能告诉他的,我都告诉了他。我并未假惺惺地要瞒着他已非常清楚的事,也就是一种既不幸又疯癫的爱使我身败名裂的那件事。但是,我始终没说乌德托夫人知道我的爱,或者,我至少是没有承认我向她吐露过我的爱情。我跟他谈起了埃皮奈夫人为了弄到她小姑子写给我的那些非常纯真无邪的信而使用的很不像话的手段。我想让他从埃皮奈夫人企图迷惑的两个女人的嘴里直接听到那些详情。泰蕾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不过,轮到她母亲告诉他时,我听见她一口咬定她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我当时真的惊得目瞪口呆。她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没有改过口。不到四天之前,她还亲口对我唠叨过这件事,可是,当着我朋友的面,她却冲着我矢口否认了。这样一来,我觉得该下定决心了。我当时深切地感到,把这么一个老太婆如此长期地留在自己身边,真是太失策了。可我并没有因此而痛骂她一顿,我几乎不屑于对她说上几句鄙夷的话。我感到我欠她女儿不少的情,女儿坚贞不渝的正直与其母的卑鄙懦弱有天壤之别。但是,从那时起,我对老太婆的主意已经拿定了,只等着时机一到便付诸实行。
这个时机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十二月十日,我收到了埃皮奈夫人对我上一封信的复信(见信函集B,第十一号),内容如下:
在好几年当中,我给了您所有一切可能的友谊和关照,可我今后只能对您表示爱莫能助了。您很不幸。我希望您的良心能同我的一样平静。这对您的生活之安宁可能是不可或缺的。
既然您想离开退隐庐,而且您也应该如此,我很惊奇您的朋友们却挽留了您。要是我的话,我就根本不会就自己的义务去向我的朋友们请教的。因此,关于您的义务,我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一七五七年十二月一日,于日内瓦
如此出乎意料而且又如此明白无误地下达的逐客令,容不得我有片刻的迟疑。不管天气如何,不管我的状况怎样,哪怕是我得在林中业已白雪覆盖的大地上过夜,也不管乌德托夫人会说什么、做什么,反正我是得走了。我虽然很想凡事都要讨乌德托夫人的欢心,但毕竟不能丢了自己的老脸。
我处于一生中最可怕的山穷水尽之境,但我的主意已定。我发誓,不管怎么个情况,反正第八天就不再睡在退隐庐。我开始拾掇自己的衣物,决心宁可把它们扔在露天地里也要在第八天把钥匙还掉,因为我极其想在人们写信到日内瓦并接到回信之前把一切料理完毕。我有着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勇气:我所有的力量又恢复了。这是荣誉和愤怒还给我的,是埃皮奈夫人所未曾料到的。运气也壮了我的胆。孔代亲王的财务总管马达斯先生听说了我的窘境,派人让我到他在蒙莫朗西路易山花园的他的一座小房子去住。我急切而感激不尽地接受了。交易很快就谈妥了,我匆忙地让人买了点家具,加上我们原先有的,可供泰蕾兹和我起居之用。我费了很大精力和钱财,让人把我的东西用车拉了去。尽管是冰天雪地,我两天工夫就把家搬完了,十二月十五日便把退隐庐的钥匙交还了,事前还把园丁的工资付了,但房租我是无法付的。
至于勒瓦瑟尔太太,我郑重地对她说,我们得分开了。她女儿想说服我,但我不为所动。我让她带上她女儿和她共有的所有衣物家什,坐上邮车去了巴黎。我还给了她一些钱,并且保证替她付房租,不论她住在自己的孩子家里还是别处,并且保证尽我所能赡养她,只要我自己有吃的,就绝不让她饿着。
最后,在我到了路易山的第三天,我便给埃皮奈夫人写了下面这封信:
夫人,当您不赞成我再住下去的时候,我就搬出了您家的房子,没有什么比这再简单和必要不过的了。知您不同意我在退隐庐过完冬天之后,我便在十二月十五日搬走了。我命中注定不由自主地住进来,也不由自主地搬出去。我感谢您敦促我搬进去住,如果我付出的代价小点的话,我当更加感激您。再有,您认为我很不幸是对的。世界上没有谁比您更清楚我该是多么不幸。诚然,选择错了朋友是个不幸,但是从那么甜蜜的错误中醒悟过来的不幸则是更加残酷。
一七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于蒙莫朗西
以上是我住进退隐庐以及逼我搬出的种种缘由的忠实记录。我未能中断这番叙述,而且,极其精确地记述下来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我一生中的这段时期对我以后的生活有着一种一直波及我生命最后时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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