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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去过西北,又去了稷州,最终还是要回到京城,回到这座最繁华最坚固的牢笼里。
贺今行平静地说:“我是可以想办法拖延时间,但在那之后呢?办法总有穷尽,也未必能一直不出错、被容忍。与其胆战心惊惶惶度日,不如一开始就面对。而且我要是偷偷跑了,我爹怎么办?”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放松道:“我是回来成亲的。成了亲,就能彻底离开,再也不回来啦。”
暮鼓一槌接一槌,落在顾莲子耳里,都不及这道轻柔的声音落在心里的动静震撼。
暮光飞速撤离,天幕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城门洞里更加晦暗。
少年不知道该怎么消磨时间的时候,就喜欢待在永定门的城楼上,看车水马龙,南来北往。有时候上不去城楼,就窝在城门洞的兵房,看官兵例询进出城的人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五湖四海,天下万方,都是他此生可望不可即之地。
他看着对方被面纱与夜色一同遮掩的脸,眼泪滑出眼眶,“贺灵朝,你真是可恨。”
恨她从前离开,恨她此时回来,又恨她终将再次离去。但又庆幸,她到底是可以走出去的。
贺今行知晓对方难过,但他此时若出言安慰,无异于是另一重伤害。他无言以对,只能递出一方手帕。
从前被送到景阳宫的三个孩子,从剑南路来的小孩儿离家最远,最年幼,也最无助。所以另外两个年长一些的对他总是有额外的包容与爱护,时至今日依旧是一样。
顾莲子不接,他便抬手想直接替他擦掉眼泪。
谁知少年脸一撇,躲开手帕。而后就这么梗着脖子,一副扎了根的架势。
鼓声不知响了多少回,最后一个进城的人也走了。官兵们收拾桌椅路障,眼瞧着就快过来赶人。
贺今行无奈道:“再不走,我要动手了啊。”
他收好手帕,开始折挽衣袖。
顾莲子最初没反应,无意中瞟到他的动作,一下转过去:“你,你,贺灵朝!”
从前他赌气不回房间的时候,嬴淳懿来找他,就直接抓着他后颈处的衣领把他提溜回去;贺灵朝温和一些,会将他抱起来或者夹在臂弯里带回去。总之都不是什么有面子的方式,他们来的时候也会遣开宫人。
但现在可是在大街上,还有这么多官兵!
“那你自己走?”贺今行趁势擦去对方眼下的泪痕。
少年僵了一瞬,然后一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贺今行徐徐地跟在他身后,殷侯府与公主府相距不远,正好同路。
未走出多远,就见家中的马车停在路边。持鸳替了车夫的位置,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他叫姑姑坐到里面去,自己来驾车,然后赶上前头的少年,“莲子,一起吧。”
吉祥街与永定门隔了大半座城,就这么走得到什么时候?
顾莲子恍若未闻,直直地往前走。夜风似有重量,吹得他双肩不时微微起伏。
贺今行落后一步,放松缰绳任马儿慢悠悠地踱步。两边就这么并行。
直到一处十字街口,顾莲子越走越慢,最后停步,转过身来。他是字面意思上的脸皮薄,从前一哭鼻子,脸颊眼周准要哭红。但此时却白着一张脸,只有眼里浮着丝丝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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