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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舔了舔唇,没伸手接。
谁知道这果子到底只是果子,还是裴怀恩向他伸出来的“援手”。
城东的宅子不能去,他才刚回京都。
因为怕麻烦,出了宫门,李熙便向裴怀恩告别,低头支吾着说:“有劳、有劳厂公挂心了,我有住处。”
裴怀恩看着他,再将果子往前送,说:“六殿下放心,我家宅子多得很,可以另寻住处,你就只管安心住在那,内院伺候的那些杂役丫鬟们,都会听从你的差遣。”
李熙略作沉吟,似是在犹豫。
“还是、还是不要了吧。”李熙手脚蜷缩着,说:“厂公愿意借我几个人,我已很满足了,不敢再住厂公的宅子。”
裴怀恩却不放过他,温声哄他,“你是长澹的六殿下,是天子血脉,而我只是你们李家的奴婢,奴婢迁就主子,是应该的。”
李熙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是,你不是奴婢。”李熙小声说。
哪个奴婢身上有钦赐的蟒袍玉带,出门敢乘十六人轿,起居饮食仅次于天子?
起了风,气氛一时僵持,见李熙坚持不接,裴怀恩幽幽看了他一阵,忽然说:“怎么,莫非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传闻,嫌我太脏,不屑与我相交?”
这句话问得好危险,李熙抿紧嘴唇,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能继续装哭,就像还没从险些被处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李熙说:“没、没有。”
裴怀恩笑起来,说:“你撒谎,你已回来这么些天,不可能听不见。”
放眼整个长澹,没人不知道裴怀恩早年间的那点事,只是不敢当在他面前说。
怎么敢说呢?
曾经的礼部尚书之子,祖父入过内阁,姑母是太妃,结果就因为一桩天子钦定的贪污案,一夕之间,到裴怀恩这里绝了后,让裴怀恩从一个养尊处优,整天被捧在手心里养起来的小公子,变成了个谁都能去踩两脚的下贱奴婢。
对面,裴怀恩见他如此,面上越发不善,说:“除了我的身世,你还听说过什么?从谁嘴里听说的?“
李熙答不出,脚下小步往后退,似是极怕。
有玄鹄这个爱听墙根的在身边,他听说的可多了。
譬如裴怀恩早年似乎跟过晋王,攀住了晋王这根高枝,经晋王安排,才能从都知监调去御马监,又到司礼监。
譬如裴怀恩和齐王的生母宁贵妃之间有猫腻,自从裴怀恩和宁贵妃联手,宫中妃子们的肚子,就像全都睡死过去了一样,再没动静了。
再譬如……
再譬如至今也总有些王孙纨绔在私底下说裴怀恩的荤话,他们说裴怀恩现在眼高于顶,连皇子见了他都低头,好日子过惯了,恐怕真忘了当年是怎么为了碗馊饭,跪在他们面前爬。
他们还说,裴怀恩在没攀上高枝时,伺候过好多人,就是在被晋王收下之后,偶尔也会被带出来,陪晋王的至交好友玩一玩,直到真的去了司礼监,才慢慢消停了。
说到底,裴怀恩只是个阉人,连一个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那些天生的贵胄们迫于权势,或许会畏惧他,跪拜他,却始终都看不起他。他们在裴怀恩面前装着毕恭毕敬,夜里回了家关上门,心里全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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