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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站起来,见对方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有点委屈,心又软了,拍着他肩膀:“你长大了,记得凡事看到了,也不一定说出来,独听一家之言终归是片面,多听多看再去辨别,才是真的耳聪目明者。”
李爻平日里嘻嘻哈哈,五句话里四句半是废话,难得语重心长一回,景平恨不能把他刚才那段教诲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可他转念,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心血虚亏也是你一家之言啊,怎么……言外之意是你言不尽实吗?
李爻实在是想不到这小孩心思如此九曲十八弯,也没觉出自己前后矛盾,搬起石头砸脚了,只道景平听进去了,又嘱咐他:“不用多挂心我跟你师父,四处走走看看,累了就回来,让你师父给你走后门拿个官驿的函令,得空就发信回来,”他交代完,从怀里摸出柄匕首,“你叫我一声太师叔,这匕首就送你吧。”
景平依稀觉得这是当年李爻救他时用过的兵刃,只不过此后三年未见,匕首好像短了些:“是你救我时那柄?”
李爻一笑,答得随意:“是也不是,那匕首熔了,一部分雪精铁做了你的面具,剩下的重铸了这柄,算不得神兵利刃,倒也可圈可点了,外出行走,你们彼此照应,做个伴吧。”
李爻说完,不在磨叽,起身出屋去了。
这夜之后,少年人再游四海,已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曾经小小的他面对血海深仇,心怀彷徨,年少时即便有姨婆相伴,也多是漂萍一样没个归处,而后姨婆去了,独留他一人在世间,让他不知何去何从;
而今,命运总算可怜他,给了他与救命恩人恰逢其时的重见,那人用三年的时间磨淡了少年人心底的不安,单凭那句“累了就回来”,便让景平的心安稳平静。
这让他知道,世间有人挂着他,那人在小院里给他留了一间屋,让他的心有处可安。
而李爻呢,住在小院里是大隐于世。
都城里群臣们吹了什么东南西北风他虽然听不见,却只需进城看看米面价格,听听茶馆胡论,就能断出这世道是否还安生。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花信风,时不时往他耳朵里灌朝中的段子。
景平一走近两年,常通过官驿传书信回来,或讲见闻经历,或寄方子来请师父和军医掂量着给李爻试试。
李爻则是给药就试,试就说见好,可花信风知道,那药都只能缓解表面症状,不治根本。
快过年的时候,花信风又拿了景平传来的信。
半个月前,景平来信说要回家过年,现在又追了第二封,说有事耽误,怕是要开春才能回去,且这段时间传信不便,让二人不要挂念。
李爻看那信,惯是景平言简意赅之风,居然有点失落,他似乎很久都没盼望过什么人了。
“他时刻把你的咳嗽放在心上,”花信风道,“可他不知根本,这么找都是徒劳……”
李爻看他一眼。
“不然呢?说了后果就要揪前因,”他摩挲着腕上的黑镯子,“跟天家罗罗缸的纠缠,要跟孩子吐苦水么?”
也这正是这个月,军中来个要命的消息——江南三城的边邑驻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病症不烈,却非常黏糊。
驻军一边上报朝廷,一边持着最大的努力不让游弋的外族看出端倪。
但直到过了年,疫病也没见起色,染病的官兵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单看边防轮换的规律变化,都要露出马脚了。
这只安稳了六七年的大山……
怕是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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