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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苑内,官家赵顼破天荒地问起了明远。
类似的事还从未发生过——毕竟明远非但没有及冠,而且是个白身,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祖上也没法儿给他带来恩荫的普通人。
王安石早先命王雱查过明远,查到他到汴京来原本是要在国子监中读书的,谁知到了汴京之后,学籍却被人挤掉了。
所以赵顼这“明代暂遗贤”的感慨其实也没错。
但这话他可不能对赵顼直说,打算开口说着明远年纪尚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待他年长几岁,考取功名再看此人不迟。
谁知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依老臣之所见,此明姓小儿不过是借此等雕虫小技,以求闻达天听,媚上而已,不值一提。”
王安石顿时眉头皱起,向身边看去。
说话的人是枢密使文彦博。文彦博一向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这枢密使的任命与其说是官家对三朝老臣的礼遇,倒不如说是赵顼制衡新党之举。
文彦博只管滔滔地说下去:“此儿在京中,行事颇为纨绔。日前臣听闻他喜爱两名女伶的歌喉,便特地买下了一间瓦子,专捧两人,美其名曰‘新式杂剧’。”
文彦博说话算是客气的,只说明远“喜爱歌喉”,没有继续往其它方面发散。但这种行为显然不是规规矩矩的读书士子应当做的。
然而王安石听了,心中暗自“呵呵”。
这文彦博既然说明远此人不值得一提,因何又主动去调查了明远?明远是背后扶植朱家桥瓦子的东主,这件事并非听听市井传言就可以打听到的。
谁知赵顼听了文彦博的话,顿时笑道:“‘新式杂剧’也是此人所创吗?太皇太后好奇得紧,每当有命妇进宫,必定要问,那‘白娘子与许宣’,后来究竟如何了。文卿,你知道吗?”
文彦博被当场问住。
“臣,臣不知……”
王安石觉得事情到此就差不多了,赶忙出来打圆场。
“臣想那明远,年岁尚轻,行事或有孟浪浮夸之处。但毕竟是大儒弟子,臣观他向学之心还是有的。待下一科,下下科,必然参加科举取士。年纪渐长,想必也会稳重老成些。”
赵顼听着觉得有道理。
毕竟天下人都晓得“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赵顼自认为励精图治,不愁没有才智之士不入他的朝堂,当下哈哈一笑,将此事放过,但是却将“明远”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他与宰辅们在御苑中,可不止是乘凉,还是需要议事的。
一时间曾孝宽告退。有小黄门将厚厚一叠奏疏抱过来。
赵顼取过他预留的几本,分别递给王安石与文彦博,想要听听两位宰辅的意见。
文彦博老眼昏花,捧起奏疏,需要举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才能看清。
王安石有些看不下去,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枚圆圆的,带一枚手柄的水晶镜递给了文彦博。
“文枢密,用这个,看小字许是会容易些。”
这枚水晶镜是明远送给王雱,王雱觉得很有用,就孝敬给了自家老爹的。
文彦博与王安石虽然是政敌,但在官家面前,这表面和睦还是要表现一下的。于是他从王安石手中接过水晶镜,透过镜片看那奏疏上的文字——
岂止是“容易些”?
这简直不要太容易!
文彦博右手微抖,一时竟不知该谢王安石,还是该批评这位政敌成日留心这些“奇技淫巧”。
赵顼见了也觉好奇,接过来自己试一试,果然见奏疏上的字迹被放大不少。
“这……与刚刚的‘千里镜’有关吗?”赵顼很好奇地问。
“官家天纵聪明,”王安石恳切地回答,“据那明远说,这叫做‘放大镜’,与‘千里镜’中的构件是同一原理。但是‘千里镜’能观数里之外,‘放大镜’却只能看清眼前的字迹,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得了‘放大镜’,也决计无法仿制‘千里镜’。”
赵顼顿时放心了。
他原本担心千里镜这样的军国利器流传于民间,被北虏偷学了去。然而听说“千里镜”中更有奥秘,不是单单掌握了磨制放大镜技术就能仿制出来的。
如此一来,他所倚重的臣子们纵然上了年纪,也照样可以看清眼前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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