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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逸听得出他的意思,也看得穿他的想法,于是指了指角落木架上的旧书,转移话题道:“那是什么书?”
这间屋子大,装修也好,专门用来招待富些的客人,却不曾在木架上摆过什么附庸风雅的书。
“想是前几日来喝酒的爷落下的。”小多走过去拿起那本书,兴奋地嚯了一声,“居然是《断密涧》的唱本!”
他不好意思自己独看,摊到茶案上,和修逸一起品评:“好,甚好!本朝印的新本,没删掉最精彩的那部分。”
这出戏讲的是唐初旧事,俩男人一起投了唐,后又反唐,最终一起死在断密涧。
前朝钳制思想,删去了《断密涧》中关于弑君谋反的唱段,民间也不许传唱。
小多爱惨了被删的那段,目光凝在纸上,情不自禁地唱了出来:“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夫妻们对坐叙叙家常。孤把那好话对她讲,谁知贱人发癫狂?大丈夫岂容妇人犟,因此拔剑斩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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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并无锣鼓点起,京胡声响,月琴急急催,小多也像个威步登场的老生,亮相就高高吊了一嗓。
等声音落下去,小多才想起旁边还坐了个修逸。
他抽了自己一耳光,不好意思道:“怪我,怪我……”
谁料修逸并无不悦,反而把腰间的刀解下来递给小多:“这么精彩的嗓子,没曲乐合就罢了,没刀剑怎么行?”
他早注意到,小多艳羡的眼神时不时往刀上瞟。
修逸轻笑道:“会不会舞剑。”
他爽快,小多也不拘着,点头如捣蒜:“会会会。”他爱怜地接过刀,这柄刀比水佳胤的那柄雁翎刀更重,雕纹也更精美,简直像是艺术品。
小多拔刀出鞘,寒光乍现,刀膛中的银珠发出清响,他惊讶道:“好妙的点子。小哥,你连用刀都这么风雅。”
“不是我的刀,我带着图个好看罢了。”
“那这是……”
“朋友的刀。他小时候上战场害怕,不敢杀人,他旧主子特意造了这把刀送他,叮铃叮铃的,用起来能忘掉自己在杀人。”
小多不解:“这么好的主子,又为何成了旧的?”
“若有一人,他虽对你好,但只把你当手中刀剑门下走狗,你会如何?”
小多笑了笑:“那这便跟《断密涧》对上了。”
他站得离修逸远远的,试着舞了舞手中的刀。
修逸用案上的笔杆敲响杯盏,找对了调子,为他起声道:“可叹三十六员将,东逃西奔各一方……贪心不足生妄想,一心只想做帝王……”
小多万万没想到,修逸竟然也懂戏,连忙合道:“贤弟把话错来讲,细听愚兄说比方,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修逸道:“未央宫中一命亡”
“毒死平帝是王莽!”
修逸道:“千刀万剐无下场”
“李渊也是臣谋主!”
修逸道:“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小多唱到尽情处:“讲什么真龙下天堂?孤王看来也平常!此番借来兵和将,带来人马反大唐,唐室的江山归孤掌——”
他气不足,修逸笑着接上:“封你个一字并肩王。”
“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雪焉能见太阳?”这出戏已经到了末尾,小多吊嗓收尾:“错中还从错路往……君臣一路好商量,李密打马朝前闯,王伯当……错保篡位的王。”
唱完一曲,两人已然成了神交已久的知己好友。
小多把刀还给修逸,哈哈道:“你不是乱臣,我也不是叛将,咱俩竟唱得像真要篡位一样。”
修逸面不改色,将刀收回腰间,夸道:“你刀舞得不错,哪学的?”
“城西的戏堂子。”小多剥着花生米,“那唱武生的大哥舞得一手游叶花里剑,那叫一个飘逸潇洒,迷得看戏的姑娘哇哇叫。”
闲着也是闲着。修逸闻不惯楼里的陈木味与脂粉味,便道:“带我去看看?”
小多求之不得。平日他想去看戏都要偷偷摸摸,今个儿招待客人是公事,不会被虞妈妈看成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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