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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他正捏着一张信纸,便边看边去开门。
这个时候,门外的只可能是他的知交老友,刚做完早课的弘海。
法师抱着一壶茶,跨进门,“又有新的信来?”
“是我学生的信。”张厌深摇头,收好满桌的信件,只留了手上那封在外。
法师习惯在早课前煮上一壶茶,早课后正好与老友一同品茗。
他把茶壶放到空出来的方几上,一面分杯点茶,一面随性问道:“哪一位学生,让你一大早就反复地看他的信。”
张厌深不说是谁,只道:“他霜竹似的年纪,不比其他。哪怕信里不说苦和难,我也总免不了担忧。”
法师却听明白了是谁,微微一笑:“少年人还未长成,就像圃里的幼苗,师长偏爱一些也是常事。”
张厌深捧起茶盏,吹开汤面茶梗,慢慢喝茶。
“阿弥陀佛。”弘海法师看着他,拾起念珠,告了一声佛号,“佛谓阿难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法师袈裟着身,半阖双眼,音声平和而庄严,口一吐便如宝殿金像活了过来。
然而在这等妙法厚重的境地里,张厌深毫无接受渡化的迹象,甚至反以经文里另外一句相回:“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
你说我不破迷障,执着虚妄假象;我道你远离尘世,不知具象苦恨。
弘海法师摇头:“六根不净,执念太深,难得善果。”
张厌深拈起另一杯茶,向对方奉上,“所以君入佛门得道成高僧,我依旧是俗人。”
弘海法师出身世家,少时跟随大儒学习,与张厌深是同门师兄弟。然而他在一夜之间,得佛祖托梦,第二日醒来便看破红尘,剃发出家。
在儒学刚刚崭露头角的他放下儒道,皈依佛门,对儒士来说不亚于奇耻大辱。然而任亲友师长如何规劝斥骂,千般手段使尽,他一如磐石劲松,不改其心,从一介沙弥修行成护国住持。
他与张厌深四十年未见,在对方回京之后,予了对方一间禅房。
哪怕此时被当面狠狠驳斥,却发自肺腑地大笑道:“可我看你啊,还是向从前一样,傲得很。虽是俗人,却不可说平凡。”
而后接了对方递来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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