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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侯祠的梅花开了,诸葛武侯搁下了笔,鸽了一张土木工程概念图。前年冬天下了雪,腊梅花上结了霜。现在嘛,昭烈帝喝的茉莉花茶就是用这冰水煮的。红泥小火炉上有张桓侯的手绘,松果碳是关壮缪收的租,烤蛐蛐儿是刘孝怀痛定思痛的眼泪。昭烈帝做的五彩灯笼怎么看都舍不得让给孝怀就不留给他了。好,完美。
昭烈帝咬着蓝色香菇款硅胶外壳黑色水笔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字是绝对认识的,然而文章是打死孙仲谋也写不出来的。诸葛武侯说茉莉花茶可以去火。现在火是不上火了,不过是写不出文章那个透心凉,需要烤个火。苍鹰像只鹦鹉一样拆了好几支自动铅,猎犬阿黄被招财猫挠花了脸。昭烈帝被诸葛武侯甩了一篇论文在面前就赏花看灯去了。
上元节的华灯一向是那么美好,生前身后,碧落黄泉,这一夜的欢乐,大家都是一样的。林仙子受女班阎君的委托来岳庙找东岳大帝盖章,东岳大帝约了关二爷上天去了,岳武穆代理职权,特意请了三闾氏来庙里帮忙。办完公事回来的时候,林仙子顺路就在泰山附近看灯。诸葛武侯陪着昭烈帝顺流而下,登上泰山十八盘,正好遇着她。
“哟,是诸葛武侯啊。今儿怎么得空回泰山看看。”
“林仙子长乐。今夜是上元佳节,左右无事,就陪吾君来岳庙看灯。”
“昭烈帝也一向少见。今儿可比上回长高了不少啊。”,林仙子说着就从身边的荔枝树上折了硕果累累的一枝,摘下一颗妃子笑就剥好了喂给昭烈帝吃,“来,吃个荔枝,是屈大夫送的,每个鬼儿都有。”
昭烈帝吃了荔枝吐了核儿,诸葛武侯拿干净的宣纸给他擦了嘴,笑着说道:“仙子休要取笑。吾君是古帝魂,比不得仙子这样位列仙班的。”
“可别这么说。古帝魂也不是凡鬼啊,昭烈帝也该出来多走动走动,别老在庙里呆着呀。”
“仙子说得是……”昭烈帝刚接了这半茬儿,就看到诸葛武侯一秒变了十几种脸,仿佛是在表演川剧传统技艺一般,让鬼魂飞魄散的。
“吾君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边也是有实际情况的。各家各事,仙凡有别,先帝您也别操那份闲心。”
“诸葛武侯说得倒也不错。还有什么是诸葛武侯也算不过的?昭烈帝有这样的至交,还真是叫仙儿嫉妒呢。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文庙看看孔老夫子,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诸葛武侯多多受累,替屈大夫把荔枝给大家分一下。”
说着,林仙子把荔枝整枝给了诸葛武侯,化作一道青烟,就往曲阜方向飘去了。诸葛武侯怀抱三闾氏相赠的妃子笑,想起了一些身后往事,不由地会心一笑。
那是诸葛武侯刚回昭烈庙定居的时候。先主昭烈帝早就带着关张赵三位到渡口相迎。故人再逢俱鬼雄,经历了几番沧海桑田,就算是昭烈帝这样寡言的性格也不免唠叨几句。诸葛武侯一向认为自己是冷静的人,就算是现在刚经历过南宋各位赵官家的剥削鬼神的非人行为,见证了成吉思汗建立元朝这种重要历史时刻心情十分复杂的时候,也是那种稳坐钓鱼台的仙人。可是,当他看到昭烈帝现在的神灵的容姿,突然就失去了理智,甚至忘记了所有理科知识。
昭烈帝现在是一副童子的样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岁。冕服宽宽大大的,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那么不顺眼,尤其是介于天子和诸侯之间这种奇怪的礼服,看得诸葛武侯觉得特别扎心。虽然宗庙上确实不可以是嗣子但是确实是称帝了,实际上就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不管怎么说昭烈帝又没错。这种衣服是个什么意思?含沙射影咱们先主不正统吗?关张赵三位看起来至少也有十七八,这又是怎么要歧视咱们昭烈帝,还是说欺负咱们季汉没鬼?不怕,咱们鬼也有,神仙也有!上天告他去!
就在诸葛武侯大脑高速运转,已经差不多有个上达天听稳赢不输的完整计划的几分钟内,昭烈帝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三闾氏留下的石头就被裙摆绊倒就一头栽到了池子里,顺便带了诸葛武侯一起喂鱼。
诸葛武侯披着被单,烤着关壮缪刚生起来的篝火,剥着张桓侯摘的荔枝,习惯性地就把去了核的果肉放在从北宋官家宫里拿来的秘色瓷碗里,裹上饴糖。赵顺平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晾在竹竿上自然风干,又削了几根竹签,戳了荔枝肉给昭烈帝吃。昭烈帝吃了几个就想起来了什么,他拿起干净的毛巾给诸葛武侯擦了擦头发。昭烈帝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十岁不到的身体状态,他忽略了自己现在和二十五岁外观下的诸葛武侯的身高差距,再次一不小心就披着床单把自己摔进了武侯所在的被单里。后来,这就成了传统。
光阴荏苒,四季轮转之间无论人间的岁月。荔枝吃了一茬又一茬,桃花也在江水中随波逐流。
孝怀帝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他在他孙子的热情相邀下西出阳关,就这么几百年过去了也没想着回来。直到他看到两个赵官家抱怨塞外风大,牛羊肉不好吃塞牙,这次后知后觉,突然就觉得成都好了,想回去吧,然而天下未定鬼路不通。就这样耽搁了近两百年,终于在元仁宗时期跟着一个自称是“陆放翁”的地府判官进了瞿塘关,定居酆都。就这样又过了百来年,当年和他一起入关的那个贾卫公终于理清了官司,如今是无官一身轻。贾卫公问过孝怀喜欢什么。孝怀说飞鹰走狗不太喜欢,乐舞杂耍也已经看腻了,总是没什么意思。贾卫公说,要放以前,还可以斗虫玩儿,现在嘛,养只促织听听声儿也是有趣。后来,孝怀就学会了溜蛐蛐儿。
昭烈帝的神灵慢慢长大,最后稳定维持在十八到三十五岁之间。孝怀帝重拾了童心,一直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儿。明正德年间的某天,孝怀帝的蛐蛐儿第一次咬了哮天犬,二郎真君立刻就来昭烈庙找诸葛武侯索赔。诸葛武侯上天述职去了,只留下昭烈帝看庙。那天,昭烈帝编了一把蒲扇,突然就变成了十三四岁时的外观。二郎真君来的时候,正赶上诸葛武侯回庙。武侯刚跨过正殿的门槛儿就听到昭烈帝喊着“我不是,我没有!”听起来语气非常着急,情绪也很激动。武侯没有多想,平步青云就飘到了二郎真君面前,开始护犊子:“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别为难孩子。”
孝怀帝知道自己的养的蛐蛐儿闯祸了,他没敢回昭烈庙,就在他孙子给他另立的山头上住下了。那天,他听过路的西施说二郎真君带着哮天犬打上昭烈庙去了。陪着他的贾卫公说:“昭烈帝是你父亲,祸是你闯的。咱们自家鬼不能吃亏。你带上蛐蛐儿去帮你父皇。反正他家哮天犬咬不过我们促织。”孝怀听了就牵着蛐蛐儿来了昭烈庙。当他看到诸葛武侯护犊子的那一幕,孝怀帝总于明白了:原来,诸葛武侯心里只有先帝。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孝怀帝和他的蛐蛐儿围观了诸葛武侯三言两语劝走了二郎神,那样子简直是武二郎三拳两脚打死个老虎,贾卫公说这叫“英明神武”。虽然不太懂,听起来很有道理。后来,天上的神仙都管隶属地府编制的昭烈庙叫武侯祠,碧落黄泉,唯有诸葛武侯是个不败神话,神鬼莫测,此后无事。
今天暂且无事。诸葛武侯去天上述职了,孝怀被贾卫公领去遛蛐蛐儿了。昭烈帝一个鬼闲来无事,看着左右无鬼也没有活的游客,熟练地从诸葛武侯的塑像下掏出一把编织用草,正打算恢复一下已经失传很久的“非遗”手工艺。
这个编织扇可是咱们蜀中的名物啊,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失传了就太可惜了。昭烈帝感慨着年轻鬼不懂传统文化,编着有武侯画像的扇面,打算在武侯回来之前能卖几单就卖几单,补贴一下孝怀的蛐蛐儿咬伤哮天犬的赔偿金。
这时候,打东边儿来了个杜工部,打西边儿来了个三闾氏。俩鬼一前一后,自个儿找了草席在昭烈帝对面坐定。
“三闾大夫、杜家二郎子,少见少见,今儿怎么有空来小庙坐坐武侯不在,就我一个。您要不改日在来”
“昭烈帝长乐。平今番前来叨扰,专为谒见昭烈帝。”
“屈大夫说了,咱们都是来找你的”
“二位先贤下驾荒山,不知有何见教”
“您也别来这一套。屈大夫是楚人,他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我问你,那刘孝怀是你儿子不是”
“理论上,应该算是的。”
“那你管不管他”
“应该是要管的……”
“管就行我告诉你,您那宝贝儿子把屈大夫的石头给搬金陵去了。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这……我家孝怀那么厉害的不是不是,要不我给您再搬回来”
“搬回来哪儿那么容易宋朝那些个官家您知道不”
“是书法写得很好工笔画艺术成就很高的那位赵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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